朋友送我一袋荠菜。深绿色的叶子像一根根小锯齿,呈放射状向外伸张。底部还拖着一根黄白色的小尾巴,有的分出几根侧须,有的则直线似的一直往下延伸,足有十几公分的长。荠菜的顶端,长出一小簇的花絮,上面点缀着点状绿色花蕊,尽管这样,它们依旧很嫩的样子。要知道,马上要到清明时节,田野、沟崖子上散长着的荠菜,早已头顶撑起白色的小花儿,在朝春风中绽放。它们已经有菜成为了草,不仅人无法食用,就连牛羊牲畜大概也会嫌弃它的难以入口吧!毕竟,那荠菜的杆子上叶子已经老去,茎干挑起的那抹淡白色的小花以下部分,纤维多汁液少。这个时节的荠菜,已经上不了餐桌开始孕育下一代了。
看着桌子上鲜嫩多汁的荠菜,我惊讶地问朋友哪来的。眼里的欣喜,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抿着嘴一笑,故作神秘地说,不告诉你,是我将它们冻龄了。
好一句冻龄。不过这个词细品还真用地恰当。现在正是荠菜花漫山遍野的时候,虽然花色淡白细细碎碎,没有蒲公英花的娇艳,更没有玉兰花的雍容大气,却也能艳了田野醉了春风,点亮了贪玩的孩子们的眼睛。
朋友丢下荠菜走了,看着眼前一堆碧绿的挨挨挤挤凑在一起的小菜,我在心里早已开始盘算起如何吃它们了。包饺子最好,做菜团子也不错,煮荠菜汤更是鲜美。看着它们已完全一改冬天的土里土气,一身绿色英姿飒爽的样子,我的思绪又飘回那个,跟着母亲身边挖荠菜的穷苦年代。
我的家乡地处北方,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穷苦的年代,经历漫长的冬季,家里储存的几颗白菜萝卜早已吃光,秋季晒制的萝卜干子,干豆角以及一些晒制后用于冬天泡发食用的小菜,也已吃得七七八八。缺菜的日子就在眼前。
每年的春上时节,母亲都喊它为青黄不接的时期。土地还没完全解冻,各类小菜的种子自然也下不了地里去。这个时节家里蔬菜紧缺,夹道里的咸菜缸眼看着就要见底。心急的母亲,更心疼着她的那些咸菜。于是,田园那些刚刚经历严冬,还未完全恢复元气的荠菜和苦菜,闯入她的眼帘。
这些历经风霜毫不起眼,却能救命的野菜们,成为她眼里的宝。那个的年代,家家孩子多日子捉襟见肘。于是,那些掌管厨房生杀大权的妇女们,都把目光盯上了坡里的野菜。
风和日丽的日子,挎着篮握着铲的大人孩子,一趟一趟地扎进田野。沟渠子边儿,半山坡上,到处能看到晃动的身躯。人们边说边笑,一边寻找荠菜的影子,那些土褐色蜷缩着身子趴在地表、或扎进草丛的小荠菜,尽管刻意躲避减少着存在感,依旧会被明眼的孩子发现,跑上前兴奋地连根刨起,邀功似的高举着送到大人面前。
被带回家的小菜,摘除掉干黄的叶子,放在水池子里浸泡洗去身上的泥土,直接下到水里洗个热水澡,再出来时犹如换了一副皮囊,身上刷了一层绿色油漆,好看极了。
把它们滤尽水分放在案板上剁碎后收进瓦盆,添加一点儿二面粉或者红薯面儿、玉米粉,搅拌均匀团成一个个圆团,上到笼屉蒸熟,吃起来美味极了。
荠菜也可剁碎,加点泡发粉条渣子,再舀一匙猪油里面搅拌成馅,包上黑乎乎的红薯面皮,上火蒸熟后,敢与如今大肉丸子的包子媲美。
荠菜还被母亲拿来做汤。煮沸后,加点奢侈品的蛋液弄进去成蛋花汤。车出锅时色彩明艳味道鲜美,不亚于今天煮的排骨汤。
荠菜好吃,但并不是经常有的吃。粥少僧多的时代,一颗颗荠菜,被人们当做宝贝珍爱着,看到后急忙刨回家。由此,地里的荠菜越挖越少,吃起来就没有那么放荡了。
但记忆里,每年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家里要摊煎饼时,母亲总会想法子搞回家一些荠菜。将它们逐棵洗去泥沙切成杂碎,撒进掺着玉米粉的面糊里,上锅烙成一张张薄薄的煎饼。有荠菜的颜色,又有面饼的香气,吃起来浓香无比,犹如品尝了天下最耐人回味的美食。那种口腹之欲的满足,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荠菜,不仅丰富了我的童年生活,还陪着我一步步走出苦难,迎来今天美好幸福的生活。而今已到中年的我,虽尝过多种美味佳肴,但每年的春天都要吃几次荠菜做成的美食,好像没了它,感觉生活少了点儿什么。虽然它貌不起扬,却是各种植被中最耐得住严寒的。它的根深深扎进泥土,不骄不躁迎风霜耐严寒,经过酷冬洗礼第二年依旧花开满地,将绿意葱葱送到人们面前。这种坚强的毅力,和自然环境勇敢斗争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我想,它带给人类不仅仅是一道美食,也是一种激励我们勇敢向前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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