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

老头来拿药。

非得强调是哪一个牌子，盒装还是瓶装。

他要的劣质安眠药早就停产了，都换了新包装。

他就捉摸不定的拿着药盒眯着眼翻过来覆过去的瞅量，跟我说“不是这个啊，这不是XX牌，也不是盒装”

我解释不明白，他颤颤巍巍的拿着药结结巴巴的问我“这……这个多少钱啊？贵了我可买不起。”

农村人从来不会因为病而舍弃自己那点钱。

“24”我没好气的跟他说，他立马扔下药盒子转身要走“那我不要，我买不起。”

走到门口又回来，拄着拐好容易做到板凳上，正了正头上那顶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破帽子。

“没钱啊，他们都不管我，儿媳妇恨不得我早点死。”

“你不是四个孩子来着，那三个闺女一个分你一点就使不了。”我整理着一天的销售量，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搭话。

“都攀伴子，那天大闺女给我端来点羊肉汤，叫外人看见了就说她“好东西不舍得给，吃完了肉把汤给她爹真不要脸”。我觉着有口吃食就不错了，不在乎什么东西，没想到后来她就没来过，嫌我丢人啊。”

“那不还有俩吗”我嫌弃他赖着不走，故意不说好话听。

“老三还行，小两口想把我接了去住，可我睡不着觉啊，我两三点起夜，就给他吵起来。女婿白天上班，有时候就起不来，起不来老三就催他，小两口老是吵吵，我就再也没去过。老二个不争气的东西，跟人家跑了，去了什么云南，这两年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那个臭小子更好，有了媳妇忘了爹娘，什么事都听他那个媳妇的，原来还能每个月给我点花，现在管的严了，三五十块都掏不出来。”

“我真的想找个旮旯算了，我这么大年纪，吃也吃不好，睡觉还睡不着，养了些白眼狼啊！”他抹起眼泪来了，皱巴巴的眼角淌出的泪水像是泥沟里撒上的珍珠。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卧槽他买安眠药这是要干啥！”

卧槽我要是卖给他要是死了赖上我怎么整，我看着桌子上的药盒，一把抓起来塞到抽屉里，扔下手里的账本子，过去劝他。

“没事，怎么会不管你，你要他就给。”

“给什么？给什么！”老头急了，咳了两声。“你说说那个臭小子，小时候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着他，他那几个姐姐都捞不着，啊，你说说，以前咱那个白糖多贵，我给他买了一大袋子，一点也没他姐姐的份。他倒好，给人家甜起尾巴来了，连他爹都不管了。”

“他大姐姐，从小学上完十四岁就下地了，推粪，浇地，种花生，什么都没用得着他，就盼着着他有出息，这你看看，连分钱都不给我。”

……

说着话，我给老大打电话，叫她快来带她爹走，我可不想一个糟老头子在这说个没完，万一有口气没上来……

老大开车过来，老头跟她说“正好，我困不着觉，先拿点药，没钱，你替我付了吧。”

老大瞪了我一眼，咔咔的朝我走过来“多少钱！”肥头大耳，嘴唇一嘟一嘟的问我。

“24”

“什么药啊这么贵，我可告诉你，你甭看我爹老就好欺负，你肯定专给他挑贵的，实在点，二十块钱卖我就拿着，不卖拉倒！”她扶着桌子，说起话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

我干的实在买卖，不怕少个顾客，况且这种癞皮狗老娘也不乐意伺候。我没搭理她，反倒是她爹说话了。

“你就差这四块钱，啊？你说你，车都开上了，你差这四块钱你跟人家吵吵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我死了你才开心啊。”老头瞪大了眼，看着她女儿。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给你拿，你找你儿子去啊，小时候让我辍学去供他，现在你怎么不找他了！”女人眉毛皱成了八字，从小皮夹里掏出三十块钱拍到桌子上，转身离开了，咔咔的。

我把六块钱递给老头，他接过去装进手帕包起来。

“造孽啊，造孽啊！”他拄着拐杖，拿着药盒子走了，拐杖打在地上也是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