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从记事起就开始和我爷爷睡。但是也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和父母一起睡过。那应该是冬天,妈妈整理好了两床被子,妹妹和妈妈睡一床被子,一人睡一头。我和爸爸睡一床被子,爸爸的脚很长,直接戳到我的胸前。我就抱着他的脚,一动不敢动,动一动就会有凉风进来。
可能就是在第二年的夏天,我就开始和爷爷睡了,姐姐妹妹则和奶奶睡。
我家当时就只有三个房间。小时候我们称这三个房间都是爸爸妈妈的房间,爷爷的房间,奶奶的房间。
爷爷和奶奶的房间,中间还开了一扇门,夏天开心的时候,我可以隔着墙和姐姐妹妹聊天。
奶奶自打我记事起就有肺病,后来发展成肺结核。为了不传染给姐姐和妹妹,就又在我的房间,另支了一张床。那时候奶奶的肺结核就已经很厉害了,经常在半夜就听到她的咳嗽,更严重一些,咳嗽完就是漫长的呻吟。
再长大一些,大概是姐姐开始上初中的时候,实在是觉得女孩子不能再和爷爷弟弟共一个房间了,就在阁楼上清理了一间房。
所谓的清理,只是在梁木上搭了一张长长的帆布,不至于直接面对屋顶的瓦片。三面墙粉刷了白色石灰,另外一面则用一块打了补丁的破床单,与另外一边隔开。这就算姐姐和妹妹的独立房间了。
姐姐却非常喜欢这个空间,她总是把房间整理的整整齐齐,与别个房间不同。其他的房间,因为缺少衣柜,储物柜,堆放的东西太多,非常凌乱。
妈妈说,其实她嫁过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家具。有一个大衣柜,有一个五斗柜,还有各色箱子,桌椅板凳。可都因为生妹妹,违反计划,把家里的家具都给搬了。谷仓里的谷子被搬走了一半,留下的一半正好够一年吃饭,连养家禽牲畜的粮食都没有留。
做了一个评估,觉得不够罚款的数额,又把爷爷房间楼顶上的梁木全部锯了拿走。
爸爸带着妈妈,还有一岁多的我,躲了起来。所谓的躲,就是到各个亲戚家里小住或者常住一段时间。等我成年以后,见到很多亲戚,他们都会提到当年我一岁多的样子,然后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有很多亲戚自打我小时候去过,就再也没有再去了。
我和爷爷睡的那个房间,顶上的梁木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才全部订好。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房间都是我和爷爷的。那张床是一张非常古老的木床,有雕花刷了彩色的漆,爷爷说这张床有些年头了。时至今日,这张床爷爷一直在睡,只是把床上面的架子和顶全部拆除。
我和爷爷睡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主动抱我,哄我睡觉。我冬天的时候就挨着他,夏天的时候就离他远一点。我不说话,他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话。我问他的每一个问题,他都会非常认真的回答我。他要是不知道,就会说他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觉得爷爷对我不亲,反而是奶奶说他是个很冷漠的人。从来不会对家人嘘寒问暖。这个我倒是发现了,不过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爷爷似乎没有什么不良习惯,算得上的就是抽烟喝酒。
抽烟大概是我十来岁以前的事,很快戒了。原因是奶奶有一段时间经常唠叨,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还要花钱。后来爷爷就把烟给戒了。他戒烟戒的很坚决,说不抽就不抽,任由别人再怎么劝和激将也不接。
喝酒倒是喝了很多年,小时候只要有客人来,他肯定会倒上满满的一碗酒陪客人。高兴了就会多喝一点,喝醉了就睡觉。可以以他睡觉的长度来判定他醉酒的程度。
再加上酒都是自己家的糯米酿的,似乎只要不用钱买的东西都不算东西。因此,奶奶也就从来没有说不让他喝酒。
如果家里没有来客人,爷爷就会在晚餐的时候,雷打不动打上满满的一碗酒。似乎是他给自己定的一个量,那碗酒打的得满满的,几乎没到了碗的边缘。每一次爷爷打了酒,总是非常小心翼翼的端着碗,慢慢的放到桌子上。
据爷爷自己说,年轻的时候还会打牌。是用竹板做的很小的一副麻将。那时候年轻,看别人打了两圈就会了。会了就经常打。但是因为整个生产队只有那一副麻将,导致经常有人争着打麻将。有一回,爷爷和一个人因为打麻将吵了一架,从此以后,爷爷就再也没有打过麻将了。
可见爷爷是一个非常不喜欢与人发生冲突的人,等别说是与人吵架。我想当时应该吵得并不激烈,对方只是说了一些言重的话而已。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从来没有和人发过脾气,更别说吵架了。可能他最大的敌人就是奶奶的唠叨奶,奶唠叨,他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想他心里肯定是有波澜的,奶奶说得激动的时候,他就会比往常早一点回房间睡觉。
爷爷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其实特别爱说话,他爱说那些天南地北,与自己生活不着边际的话。
奶奶则希望他和家人聊一聊家常,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多一点关心,可他从来不会,对我们也不会。
奶奶倒是对我们特别关心,关心到特别唠叨的程度,导致我们情绪起来了,还会顶撞她。奶奶说我们更喜欢爷爷,让她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待孙子女女,不录如爷爷的冷漠,奶奶归咎为他的人缘不好。
我是在开始上高中的时候和爷爷分床睡的。那是因为有一次妈妈跟爷爷说,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让爷爷跟奶奶睡,晚上可以照应着一点。
另一点就是我这么大了,还和爷爷睡一个床,不好。我倒觉得没什么,一方面,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很少回来,和爷爷睡习惯了,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难不成小时候爷爷和我睡,现在长大了,还嫌弃他老不成?
总之,从此以后,爷爷就不再和我睡那个房间了,转而到后房跟奶奶一起睡。
高三那一年,奶奶因病过世了,那天晚上是国庆节的前一天,我和妹妹恰好都回了家。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奶奶咽了气,是爷爷一直抱着她。
从此以后那个房间就成了爷爷一个人的房间。
后来我跟我妻子开始谈恋爱,准备要结婚了,婚房就放在老家。所以把我和爷爷房间之间的那道门用墙给堵了起来,边两个独立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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