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家里的一个伯公打来的,嘱咐我上大学要好好学习,不能荒废学业,不要乱谈恋爱,被欺负了家里都不知道。把我惊吓得虎躯一震,那我还去个屁的大学。大概又是各种社会新闻的荼毒,让他老人家认为在大学谈恋爱是件害人害己的事。不是想不开要跳楼,就是拿个水果刀捅对方,要不就是怀孕堕胎抑郁症。这情伤的概率放哪都一样,只要是遇人不淑,就算到天堂都跟活在地狱似的。我觉得我点不会那么背,高考考得跟狗屎一样,居然考了二本的分进了一本的学校。这运气,能遇人不淑?拜托,我祖坟冒着青烟呢。
我拿起A大的录取通知书,含情脉脉地盯着,心中骄傲地默念:嘿嘿……冉苒,到了你放飞自我的时候了!
我没经历过恋爱。充其量在高中时代跟着小伙伴们意淫一下充斥着玛丽苏情节的恋爱过程,或者几个小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八卦着一班班草和二班班花以及年级第一的狗血三角恋故事。只有校园风云人物才能成为八卦的中心,像我这种长相一般身材一般智商还不在线的学渣来说,观众这个角色比较适合我。我就特别羡慕知道八卦消息的第一手人,她是怎么知道的!比如萧晓。整个高中三年,我最喜欢她那如一股清泉般的声音,轻轻地偷偷地说着:“来,我跟你说个事。”这简直就是我备考期间的兴奋剂,给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波澜壮阔的别人的事迹。萧晓就是移动的信号接收器,任何学校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八卦天线。她也是相当欣赏我的,因为我是她忠实的听众,对于她的消息来源总是深信不疑。在别人提出质疑的时候,也会义正严辞地捍卫她的权威。于是乎,我俩就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一中八卦联盟。
听说大学是个神奇的地方,只要你想,谈个恋爱还是很容易的。不像高中,大家都忙,没功夫搭理不出众的你,加之学校老师们很敏感,异性少男少女之间的距离少于一米都会触动他们脆弱的三叉神经。我就是抱着‘我要谈恋爱’这个单纯的目的,踏进大学校园的。
出发去学校的那天早上,天还有点矫情,蒙蒙细雨的。南方的雨天能把人闷窒息,整个城市就像个桑拿房,让人的每个毛孔都被潮湿的热气给堵上了。我家离火车站有两条街的距离,,我的父亲大人老冉同志死活不愿意开他的爱车送我,他老人家说废油……自从我的学校尘埃落定之后,他每天就扮演着人格分裂的角色。逢人就表现得很哀伤,老说自个女儿高考发挥不好没上一本,实则内心狂喜,自己闺女平时的分数上个三本就算不错了,踩着狗屎运得了个二本,差点就破一本大关,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他那忧愁的面颊下总透露出一点点的小期待,期待着别人问‘上了哪个学校’。
“诶,A大,A大。”
“北京的学校呀?”
“哎,今年大家考的都不好,不敢报外省的学校。我家这个,随便报的学校,差点没把我气死。哎?居然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那运气实在好了。”
“那不是,考前我去峨眉山烧了高香的!考试的笔都开了光的!”
老冉每天吹牛的戏码我已经看腻了,突然今天之后就看不到了,还有点酸溜溜的。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在街上走着,箱子的轮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向旁边的老冉发出求助的信号,怨念地看着一手打电话,一手啃包子的他。刚才的不舍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老冉,我妈呢?”老冉放下电话的空隙我赶紧问。
“你妈出差了呀。让你天天玩,连你妈出差都不知道。你这学校也是,军训比其他学校早俩星期,你们这代娇生惯养的,能训出来什么名堂?想当年……”
“得得得……打住,听你一说想当年,我就发怵,不就苦点了嘛,说得跟拯救了银河系一样。”
“你这小丫头片子,出远门了哈,翅膀硬了是不,想造反呀你!”老冉用他刚吃完包子的手拍我的头。
“哎呀!油!我才洗的头,你手都没擦!”
“还敢嫌弃你爹了?这叫给头发抹油,亮堂。”老冉顺手接过我手里的两个箱子,“白养那么大,拖个箱子都拖不利索。”
“我能拖,那么大老远我不拖过来了嘛。”我还假意要抢过来,胳膊如释重负,甩起来特别轻盈。
“行行,小姑奶奶你来。”老冉准备把箱子丢给我。
“不得让你表现表现,我这都出远门了,给你一个表达父爱的机会。”我给了老冉一个坚定的眼神。就在吵吵闹闹中,我跟老冉来到了火车站。
“啊!终于凉快点了!”老冉发出一声长叹,坐在候车室的大厅里,拿着送站人员的纸票在扇风,小小的一张卡片和候车室里开着和没开没啥区别的冷气,给了他一丝丝的慰藉。我们从一个桑拿房来到了一个蒸笼,无数个小笼包们守着自己的行李,车再不来,都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车站里的空调坏了,再怎么省也不缺这俩钱呀,也不是要把空调开得跟商场不要钱似的大气,好歹发扬一下人文情怀,关爱一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是。我手里拿着老冉不知道从哪个黄牛里买来的票,着实忐忑。
“老冉,这票靠谱不,不会给我轰下来吧?”
“怕啥,我买的你还不放心。要不放心你坐硬座,卧铺很难买的,要不是我眼明手快,你还想躺着过去?知足吧,以前我们坐火车都是站着的,好几十个小时,不也过来了?你们这代啊,太娇气!”
我就纳闷了,老冉怎么什么事情都能以忆我辈往昔峥嵘岁月开头,损你辈今朝太弱而结尾呢?我们这代还是很有可塑性的嘛!正寻思着如何反驳老冉,在默默组织语言的时候,候车厅一白衬衫晃进我的视线,我辈中的高手来了,俗称‘别人家的孩子’。这孩子太可恨,从蹒跚学步起,就已然是我望其项背的竞争对手。老妈廖女士常跟老冉说,瞅瞅别人老张家的娃,学走路都比咱家冉苒快,还比冉苒小几个月呢。
张亦扬这个名字在我们院子可出名了,无论谁家教育小孩都会拿他来做典范,比雷锋出现的频率还高。在廖女士眼里,我只要有三分之一个张亦扬就能光宗耀祖了。对于不点大就拿来跟一个天才儿童来比较的我来说,从小就认清了一个事实,有些人,你就是再怎么闻鸡起舞,再怎么头悬梁锥刺股,都不及人家轻轻松松拿第一。学习是一种天赋……所以,我经常把自己成绩不好,暗暗怪罪于张亦扬,跟个路障似的阻挡我前进的道路。老冉同志还特喜欢张亦扬,平日里打个照面都满心欢喜的,没事就夸纺织厂大院出了个神童云云,就差把张亦扬的神像放佛龛上供着,让我每天对着上香膜拜。随着年岁的增长和无数次麻将局战败在张父张教授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牌技时,老冉渐渐意识到,我是坐火箭都赶不上人家悠闲散步的。毕竟,基因的缺陷是无法逾越的。于是老冉就改变了策略,企图说服我去勾引张同学,然后繁育下一代而改良我冉家智商基因的缺陷,有这么为老不尊的吗!无奈这张亦扬打小就招小姑娘喜欢,一放学就有成群结队的漂亮小姐姐小妹妹拿着各种丧心病狂的奥赛题踏破张家门槛。小张同学那功力可不是盖的,分分钟给解决了。以至于来问问题的小姑娘们跟练级刷怪一样,拿的题一次比一次难,你让一个小学生做高中生的题不是在违背人性么!老冉看到这架势,只能暗暗佩服,张家非等闲之辈,也就打消了勾引的计划。
张父是我市某著名地方院校哲学系的教授,张母是他的学生。俩人本来在市郊有个挺大的复式楼,考虑到张亦扬上学的问题,就搬来张家老爷子在纺织厂大院的老房子来。纺织厂大院就一点好,学区!坐拥各大重点小学、初中、高中,能不吸引人吗!自从张教授一家搬来纺织厂大院,整个大院的文化氛围都有了质的提升。
候车大厅里,我旁边的中年男子老冉同志再次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我一把拉住老冉的手臂,不让他蠢蠢欲动的身体企图飞去张亦扬的跟前。
“老冉,要矜持。”我生怕老冉跟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失态。
“你同学诶,当然要去打个招呼呀。”
“是校友。”我纠正到。从小学到高中,我跟张亦扬都在一个学校,他永远在重点班,我永远在普通班。平时在学校没啥交集,见面最多的一段时间是中考前的一个月,我被老冉强行塞给张教授让他家张亦扬帮补习补习。说起补习就来气,张亦扬每天就打游戏,压根就没咋搭理我。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我笔记,你看吧’和‘我把笔记借给你,你回家看吧,我要出去玩了。’最可气的是,他的笔记太有用了!一个班里学习成绩的小透明成了普通班的英雄,高分考取一中。高中三年我是不敢告诉小伙伴们我跟张亦扬认识的,最怕别人投过一丝你咋没沾染上一丁点优秀气息的眼神。
大概是老冉动静太大,引起了张亦扬的注意,那个号称‘纺织厂之光’的人缓缓走过来对老冉微微一笑:“冉叔叔好。”那叫一个谦逊礼貌,老冉笑嘻嘻的点头,眼里全是慈爱。您的亲女儿就在身旁,这样合适吗?
“你好你好,上学去呢?怎么你一个人呀?”
“我爸妈都有课,在家待着也没意思,先去学校顺便旅游。”
“哎呀,老张家真有福气,娃娃考的那么好,也不用操啥心。哪像我家冉苒,不省心。”老冉还望向给我一个嫌弃的表情,留我独自一个人凌乱。
“哪里哪里,我这次没发挥好。”我白了他一眼,全省第二叫没发挥好?一鞋拔子飞过去!
“Q大哪个专业呀?”
“核物理”
“哎哟,志向高远呀,一看就是栋梁之材。”
“也不是,就是想选个有挑战一点的。”
候车厅发出我坐的那趟车即将到站的广播,老冉一听刺溜的站起来,拉起我的行李往检票口赶,“走啦走啦,送完你我还约了人喝早茶的。”敢情您老嫌我在家碍眼呢,那么着急送我走,好歹依依惜别一下嘛。老冉帮我把行李搬上火车,找到我的包厢,确认好我的床位,再三叮嘱我要看好行李,钱财不要外露,到学校给家里打电话……张亦扬也是软卧,就在我隔壁。等列车员让接送人员赶紧下车时,老冉连忙拉我到张亦扬跟前,双手握住张亦扬的左手对着他说:“叔叔跟你说个事啊,你和冉苒都去北京上学,她从小没你灵光,你帮叔叔照应着点啊。叔叔拜托你了。”
“我们是同学,肯定要互相帮助的。”
“那我就放心了。”老冉眼里闪露出一丝宽慰的意思,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景怎么有点电视剧里临终托孤的感觉,甚是凄凉,我冉苒有手有脚,要纺织厂之光照顾我?我怕无福消受。
“我走了啊,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回电话。”老冉说完转身就走了,我看着老冉的背影,一想到半年不能见老爸老妈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楚。不能跟老冉吹牛了,不能看老冉跟廖女士斗嘴了,不能吃廖女士做的也不咋地的创意菜了,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火车开动了,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搞得张亦扬有些错愕。他连忙关上包厢的门“诶诶,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又想到整整25多个小时的车程还有这么个毫无生趣的张同学,哭得更伤心了。
张亦扬也不理我,自顾自的收拾行李,我哭了一会也没啥意思,准备开门回去自己的包厢。
门开的一瞬间,我愣住了,我班班花杜嘉佳惊讶的看着我。她手中拿着票,确认了一下包厢号。
我脑袋飞快的转着,传说她是张亦扬的暧昧对象,然后他俩一个包厢,会不会是约好的?那我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岂不是太不合时宜了。我尴尬的投以她一个灿烂的笑,把她给弄懵了。这脸上挂着泪痕还强行挤出一个笑的表情,搁谁看着都要懵。
“好巧呀,嘉佳。”
“是……啊,挺巧的。你认识张亦扬?”
这会要说不认识就有点此地无银了,“认识认识,年级第一嘛,哪能不认识。”我顺手把班花的行李搬进来。
“我跟张亦扬一起买的票,我是去天津上学。先跟张亦扬到北京玩一下再去学校报道。”
这是在宣誓主权呢,我嗅到了强烈八卦的线索。
“你们聊,你们聊,我回铺位整理一下。”说完我就风风火火跑回包厢,准备给八卦教母萧晓分享我亲眼所见的劲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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