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雨大得像泼妇骂街。
我对南方的印象首先就是雨大,泼妇在南方绝对不存在。
在南方你看到的泼妇也绝不会是南方的泼妇。绝对是月黑风高夜,一北方女蛮子灵活似水,偷偷潜入派出所,变魔术一样从腰间抽出一把逼着寒气的刀。一把每个北方人不带都不好意思出门的祖传七星宝刀。
或者上古神龙嗜血小匕首。
伪南方泼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刀尖抵住派出所所长的颈动脉,用同样冒着寒气的声音说:
把我的户口本籍贯改成南方城市的!广东湖南海南都行!老娘跑了一个月你们硬说盖章不齐全,非要老娘动粗!
她思考了几秒钟:对了!不能是东莞的!老娘沉鱼落雁貌美如花,别人看到了会产生不好的联想!
派出所所长身材健硕,寸头,肩阔,鼻梁高耸,眉眼深邃。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扯远了。南方除了姑娘长相性格宇宙第一甩出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国家好几光年,气候也是美到一种极致。
去年的这个时候从长沙下火车,轰!
脑袋一片空白,全是“战士将死在这片沙场上,战士将死在这片沙场上,战士将死在这片沙场上……。”
汽车是上下波动的。
楼房是上下波动的。
脚底板是左右波动的。
四十度的气温果然不是我这种俗人能体味到个中美妙的。
“在某个夏日悠长而寂静的日子里,阳光静静地从树叶间倾洒下来,漫步在梧桐树下感受思绪万般飞扬,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你们真是在逗我玩。
《东邪西毒》里西毒有句台词:知不知道饮酒和饮水有什么区别?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念头闪过我抓住救命稻草,咕咕灌下半瓶水。犹上帝站在我眼前,轻轻用食指在我额头一点。顷刻间无欲无争,万物朝宗,世间一派祥和。
后来有一天去医院体检。
一个护士小姑娘用轻柔的声音对着我说:
畜生,畜生。
那一刻我大脑和在长沙下火车那一刻一样空白。就像复制粘贴过来的。
你干嘛骂我!你干嘛骂我!还用这么轻柔的语调骂我!丫的起码骂人该有点气势啊!
后来她又说了一次:侧身。用普通话说的。
长沙话令人伤心。对着一个没听过长沙话的人说长沙话令人伤心。这么的城市这么大的医院怎么要用方言服务患者。不对,我怎么是患者呢。
我是顾客。或者客户。
后来在湘西山区生活了一小段时间。
有山有水有蛇有蜈蚣。
像一个隐居在绿水青山之中的大侠。或者一个世外的得道高僧。多少藏龙卧虎之辈,皆在此山中。
“这里有水,渴了就过来喝呗。”老师傅对我说。
矿泉水。真真切切。水底的草清晰可见。
这些水自山上流下汇聚在山腰的低洼处日日夜夜不枯不竭。
我尝试着去喝。清凉。有点甜。
不妨长做山顶洞人。
只是偶尔嘴边突然窜出一只要跳水的青蛙会稍稍扫兴,或者眼角一瞥一条拇指粗细的蛇游荡在水里。
“你老家哪儿的?”边抠脚边饶有兴趣地问我,问完这句不忘穿上鞋或快步或缓行,又环形又直线,上上下下,飘忽不定。只是一种吃完饭运动消遣的方式。
恍惚间场景转换,其颇有大将风范,戏乐想起,幻化成《长坂坡》里的赵云,在糜夫人投井那一刹,猛然抓住糜夫人的衣服。踩到代表井的椅子上,向后翻一个后空翻的跟头,而自己却从井台上滑跌下来。跟头翻得干净漂亮白袍翩翩,呼呼呼都能听见风声响,掌声雷动。
“兰州的。”我说。
“兰州——兰州我知道!不是兰州拉面么!全国各地都有!对了,你们兰州人做饭为啥都要戴个白帽子啊?”坐在台子边上的大哥兴致起来。
“哈哈!莫胡说!那是少数民族习俗,不是做饭才戴的!”另一个抢答道。我内心正准备为这位见多识广的师傅点个赞时,他的接着一句话把我打入冰窟:
“兰州就在新疆,没看到电视上新疆人都要戴个小帽帽么,那当然兰州人也要戴了!”
“咦?小刘,怎么没见你戴过?”
“只有结过婚了才能戴。”我开始随口胡说。
“你们那边是不是都吃不上水啊?水都是南方这边运过去的。”
“听说你们那边沙尘暴好厉害喔,把人都能刮走。”
“听说你们那边喝酒都是拿大碗喝,一个人随便四五斤白酒……”
后来,有人问起时,我只说我是北方的。
在《冰与火之歌》里,大陆分为七大王国,而我就像来自北境王国的一个小村落,夏短冬长,荒凉而寒冷。
不知该托谁的福,有一道菜起码半辈子都忘不了。
油炸蜂蛹。严格来说不叫这么个名字,真正叫什么我也说不上。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入春,把在深山处大树树枝上寻到的蜂窝弄下来,赶走为数不多的蜜蜂成虫,然后从蜂窝里一粒一粒取出蜂蛹。
然后锅里倒油,开火。油温滚烫,将蜂蛹倒入。
有的蜂蛹死命地蠕动、挣扎,尚在襁褓中,就被下油锅,世上的前冤后孽谁又能说得清。
起初我是不敢吃的,看到当地人吃得回味无穷,一脸正气。这个民族蛊术巫术源远流长,祖先们没事干就会拿些毒虫给别人身上埋盅玩。这点小虫又奈何得了谁。
我经不住诱惑用筷子夹一个放嘴里:酥脆鲜香,似爆米花,如炸年糕。想起装逼的一句话,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此时如果有个前卫的姑娘在场,绝对是要和这道菜合影自拍的。嘟嘴,瞪眼,45度仰视。一个大头,一角桌子,以及盘子里一堆黑黄的蜂蛹。齐活!这可比吃个火锅吃个麦当劳就动不动自拍高了一千个铁板烧的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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