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壮阔,你那边有没有多出来的笔记本电脑?”苏苏在网上敲出这串字,发送了过去,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的笔记本电脑一到墨城就作二手货卖给了海市的小伙儿。
现在,她需要这个笔记本,在闲暇时间尽可能多地往互联网上打广告。
“我的给你用啊。”祁壮阔很快回复了过来。
很早,很早,也许是2002年?2003年?当时有一个公益组织,倡导给山区小朋友送文具,一枝独秀,受到大批年轻人的拥戴与践行。祁壮阔专门组建了一个企鹅群,担任群主,但是和公益组织的创始人之间是否达成了一些运作方面的共识,又或超出了创始人掌控的预期,就不得而知。组织最鼎盛的时期,运作骨干都在群内,几年后,此公益概念慢慢淡出人们视线,又或成功转型,谁知道呢?总之,某一天,祁壮阔突然解散了这个群,一切烟消云散,到此为止。
俩人又是如何在现实生活中结识的,已然找不到成因的踪迹。彼此知道现在都在江城,挺巧合的,这个年轻人也在洛水停留过,专职电子商务。在他从洛水回来后,开始了艰苦的创业历程,这才多出些工作思路上的互动。
合不合得来,能不能走下去,和认识了多少年,本身就没有必然联系。
最无间的关系无非就是这样吧,在一个被空旷包围着的小镇,小镇还凑合着地繁荣,在环着小镇的马路侧的人行道,近午的阳光淡淡地洒落,身后是满堂红房地产中介的门面,旁边挨着通讯用品店、喷绘复印、快餐拉面,等等,这些小店子,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先在人行道旁一招手,哦,对头,相迎,站立着说话,这时旁边哪家店里的小宝宝蹒跚着跑出来,咧着嘴“嘎嘎”笑,脑袋上竖立的毛发,在阳光下毛茸茸地发黄,俩人就侧过身,含着笑,看这个放风出来的孩子手舞足蹈着,此时,阳光方方正正,直落在头顶,就去后面的小餐馆边吃边说,最后话说完了,也吃完了,饱满到连声“谢谢”在此刻,都好似稀薄到一口气能吹跑,可有,又无须有。
很多年后,木苏苏想起这些往事,就容易出神。
木苏苏仍然没有出单。做到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也止步于对方的权限范围。
这是一家跨国制造型企业A,套路是一样的,找到了当事人Z小姐,打电话,再往对方的工作邮箱发推介资料。然后就是等待答复。
待到几天过去石沉大海,木苏苏就打电话去询问,“请问您是否能给我们一些建议呢?”
“我没有收到您的邮件呀!”对方就诧异地叫起来。
彼此就很困惑,但木苏苏又实实在在地发送成功,“我再给您重发,请收悉。”
稍后,“我找到这封邮件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在我邮箱的spam垃圾件里呢?”Z小姐非常疑惑。
就约前去拜访。
这一天木苏苏提了好几个纸袋,A公司正好在科技园区,她希望此行顺道可以多跑几个地方。在这家占地广阔的企业大门口,保安先行打电话去人事部确认身份,在等待的空当,因为一些相似的企业文化背景,她并不带有什么特别的心境,自大门放眼望去,果然,此处厂区,很新,很漂亮,投资方并不吝啬于这些形象工程的架设,又秉承精细化作业的理念,印入眼帘的,无冗余,无浮夸,一尘不染,井然有序。木苏苏就踌躇起,若自己提着几个纸袋去拜访Z,就显得她此程三心二意,太不礼貌。
“小姐,您可以进去了,走进去那个楼的大厅等待就可以了。”男保安这时招呼她。
她就请求将其余的几个纸袋先寄放在保安亭。还好很顺利地,她就被允可了。
看起来这幢楼是各个子公司的管理中心,集团公司因为其国际化业务,对营运架构提出精密协作的要求,每一位员工就如同庞大机器上的那颗小小螺丝钉,如无邀请,谢绝入内。
Z小姐进楼来,招呼她,俩个人此前已经有过多次的电话往来了。
她的普通话口音彰显并非出自这方水土,也许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但也有小小可能,这是一个香港人或东南亚华裔。
木苏苏已从电话中感应到她非常得体的职业素养:耐心地倾听,知尊重,抓住谈话重点,不问出处,会给你一次机会。
现实生活中的她,短发,脸庞轮廓凸凹明显,皮肤偏黑,散发着运动的魅力。
如遇故人。
“好,我知道了,资料我会好好看的。”她微笑着。
“谢谢您,谢谢您。”木苏苏迭声说道,
突然Z问道,“你是今天正好路过这里的吗?”
木苏苏一愣怔,顺口答,“不是啊,是专门过来的。”
就道别。
木苏苏回到保安亭,拎起沉重的纸袋,疑惑地回想着Z小姐那话锋一转的发问,诚然,此刻此景,好似她撒了个谎,她明明不象是专程过来的,你有见过哪个业务员嘴比蜜甜,“请笑纳这份资料,我是专程为您送来的,是的,我在您的同事那儿还寄存了好几份资料,和您这份相同。”
多么蹩脚的谎言!多么可笑!但其实她的确是专程过来拜访Z小姐的,并且为了这一天已经期待了那么久。
好在她很快就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一天她忘记了带名片!Z小姐一定也是着实奇怪还有这种业务员,纠缠了她那么久,连身份都没有。
好在,Z并没有因此表现出翻脸,或让木苏苏当场难堪。
瞧瞧,瞧瞧,这一点小温暖就象冰雪中送炭,木苏苏的心里就一下子被感动到要与对方掏心掏肺,其余的繁冗礼数尽可略去,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熟稔的感觉让她的内心百味杂陈。
这一天,木苏苏的同学给她打来电话,来墨城出差完毕了,现在江城,老同学,这么多年,见个面吧?
江城已经步入十二月,冬意陡峭,这一天,木苏苏裹紧了自己的驼色厚外套,着了蓝色的牛仔厚棉布长裙,朝呼呼刮着风的地铁口迈出去,她和同学正约在其住宿酒店附近的地铁口碰面。但其实她内心的另一种想法是,有一点点很难理解同学为什么这么热情、迫切地期待会面,她满脑子现在都是在想着卖课程,卖课程,卖课程。这就是环境与人的关系使然吧。
两个人见着面就欣喜地笑,去了那条外地人都要去的步行街,落座在味千拉面的一盏橘灯之下,短暂地歇息,店内暖洋洋,春意洋溢在两个人脸上。
“苏苏,我觉得你们这里真好,连穿着打扮都不一样,我就很向往这种生活。”同学还是念书时那颗上进心。
木苏苏一愣神,很快地将这句话于大脑中游离了一遍,有些迟疑,“绝对不是你所想象,这里竞争的压力非常大。”
如同围城内外,每个人都是习惯被表面的艳丽所吸引,这就是人性使然,相对应,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此刻,她还要考虑一下,如何能把真话说得深入人心,而不是落下无情无义的话柄。
同学年年拿奖学金,按说天赋当然高出学渣木苏苏一大截。
“你在墨城学习得怎么样?”苏苏知道她这次从遥远的西北来,为了参加一个主题为企业管理的集体学习班,就扯出这个话题。
“真是开了眼界,一听老师讲课,就发觉我们在老家真是太闭塞了,啧啧。”同学顿时话音提高,接连摇着头,一脸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意以及对老师的膜拜之情。
木苏苏心里其实更多的偏颇倾向于对老师的不满意,以及对同学现实生活中的膜拜。至少现实生活你还能脚踏实,进点油盐,而老师在有限的几堂课程要怎么去把这么多企业家穷尽一生摸索,仍然破产失败的主题,面对底下这么些赤子之心的学生们,作出能说得过去的诠释呢?能教授点啥?又能学到点啥?
她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感到再说下去也是套话,莫不如老同学曾经这么感情深,就这么静静地看看四周,四周声声喧闹着,体验落座者们快活的心意也很好。她盯向面前吃剩下的汤碗,味千拉面总是会放很多浓烈的调料和繁多的配菜,这样,汤面到了最后,也就五色杂陈,不明原味。
生活也如此吧。同学们在刚毕业的那几年,还会问问沿海地带的薪资,问到了就迸发出一串感叹,你也不知道如何说出一些虚情假意的话来解释真正的行情,来应答对方的赞美。生活的真相,是境遇、人生观、价值观共振的产物。
她陷入了低迷的沉思。
Z小姐告诉木苏苏,她将会在公司内部发起一次召集,拟进行对外汉语的课程培训,将视实际报名人数来决定是否开班。
接到这个电话通知时,木苏苏赶紧把公司教学总管请过来,以期给对方传递一种公司专业实力的感觉。
然后等待消息的日子里,大家多少都有些期待,谋划着到时去上公开课的分工。
结果是:报名的人数太少,不够开班。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顺利到超出了木苏苏的预期,她甚至暗地里琢磨过,事情的背后,是否有谁在暗中伸出橄榄枝,助她一臂之力呢?
也可以并没有。
仔细追溯,一切可以合情合理,负责培训的人事每个月的确都会下发培训预算,每个部门的分支机构提交有意向参加培训的人员名单,培训费事关部门的年度费用支出,部门大老板才是签单定夺人,最后,参训人员的名单才汇集到人事部门,确认发布月度培训课程表。这就是庞大的机器上,小小的螺丝钉精密协作的真实体现啊。
Z小姐可以视作是培训整体运作的统筹协调者,决定权其实是每个部门的大老板,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至少,她给过名不见经传的你一次机会。
未来会如何?就很难讲。
尊重和肯定,是被杀死的那只知更鸟的灵魂安葬曲。
至于后续,后来木苏苏离开了,后续,不需要任何纸上谈兵。
工作上算是够失意,居住环境亦发生了改变。某一天木苏苏回到去,二手房东的妹妹过来说以后房租就交给她代收了,这夫妻俩突然带着小宝宝离开了主人房。
也许并不是那么单纯。
这时她已经变得相当敏感,敏感到此前有一天去上班,走在小区的小径,几个男人扑面而过,朝她刚出来的单元门禁走去,当头的一位手里捏着几页纸,冷风中飘来“又换了工作”几个字。当时的她有些警觉,从衣着装束和说话口音判断,这几个人是本地人。
她的内心一直有自己无比清晰的判断。
细思量,这个住宅小区并未给她留下任何心理上的阴影,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尚住宅小区。
纷纷扬扬,这一晚,江城下了冷冬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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