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葛格
妮可基德曼有一张和“cold mountain”听着一样苍白美丽的脸。在美国南部白雪茫茫的冬天，裹着黑色的毛毯靠在窗前看雪花一片片从窗前飘下，响起悠长的风笛声和她淡淡的念白，这个画面，就足够让每个有故乡情怀的人记住这部电影了。
作为一部以南北战争为题材的电影，《冷山》是不是一部史诗向的作品，该不该用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去揣摩每一个镜头，这些问题其实并没有太多值得思考的意义。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俗套到每一个民族的战争歌谣中总有相似的故事。战败的士兵一路翻山越岭，从夏天到冬天，只为回到故乡看一眼心爱的姑娘。心爱的姑娘守护着故园，也守护着两人的誓言。离别前的一个吻回味好多年，一张黑白的军装照反复看好多遍，只会弹钢琴的双手开始喂鸡喂鸭锄草挤奶，剔透白皙的脸蛋被风霜磨上了红，她说她在等。
姑娘最终还是等到了迢迢归来的心上人，从雪地的那一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举着枪，然后渐渐放下。满腮的鬓发和褴褛的衣衫，有枪弹摩擦过的气息，有鲜血溅洒过的痕迹，他走在通往她的归途上，只有无可言说的泪水。
匆匆离别，静静重逢。以为一切都是团圆，然而短暂的重逢后却是更大的劫数，男主角还是倒在了回家的路上，留下身后的鲜血、满山的白雪和姑娘凄然的念白。
白色是《冷山》的主色调，而男女主人公除去片头和片尾，在长达近三个小时的影片里，几乎都是分隔两地，一个在路上，一个在成长，如果说重逢只是一个契机，两个小小人物眼中的世事变迁才是真正将影片填充起来的。裘·德洛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一场一个人的跋涉，经历的却是战争除去战场背后所隐藏的更多的阴暗。他推开了被战争的恐惧扭曲到只剩下欲望的女人们，看着那些卑贱的生命被戏弄般的射杀。在雨夜中遇到了收留他的少妇和新生的婴儿，在有烛光的小屋里同枕而眠中他说起了远方的爱人。
其中有一个桥段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少妇萨拉和孩子被三五敌军威胁，残忍的军官将孩子脱光了放在冰凉的雪地上，一个少年模样的士兵却想要为孩子盖上棉布。少妇被军官拉去屋里猥亵，门外的士兵却哄起了孩子。英曼和少妇萨拉合力干掉了残忍的军官，将枪举像年轻士兵的一刻英曼却犹豫了，他想到放他走。萨拉最终红着愤怒的双眼扣动了扳机，少年倒在血泊里，再没有了他的镜头。
英曼大概是从少年的眼中看见了自己，他们并不明白战争真正的意义，在厮杀中尚存的一丝悲悯与良知，在生死敌我面前都被化为虚无。
对于战争的反问，是一直贯穿于影片当中的。男主人公英曼作为南北战争中的南方士兵，历史意义上讲是奴隶制的拥护方，他们的失败是历史的必然，而北方的胜利似乎才是正义之道。和《飘》的背景似乎有些相似，南方的青年们为了一身热血上战场而欢呼却并未想过战争所带来的毁灭，他们曾经热爱搏斗，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绝不是输赢这样简单的结果。如果说战争前尚有意义可言，那么战争时所有的行为都变成了本能——生与死的本能。为了生存就必须杀戮，为了保护就必须消灭。而留守在故土的妇孺，譬如女主角艾达，一面要承受战争带来的萧条和家庭的破碎，一面还要抵御防无可防的兵痞。带着仅有的等待，支撑过一天又一天。
如果说从英曼的视角来看，我们所看到的都是战争的黑暗面，那么艾达的视角，却是这黑暗中拼命撕开的一线光亮。她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柔弱少女成长为一个坚韧的女人，曾经只在窗前读着拉丁文小说，弹古典钢琴的她，终于真正融入到土地中去了。她与淳朴能干的乡村少女卢比相互扶持和帮助度过艰难岁月，这份感情成为比一见钟情爱情更加坚固的东西——依靠。
冷山虽冷，却仍然尚存温暖的东西。是燃着篝火的圣诞节，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老妇，逃跑的老休斯和小胖子还有俊朗的小伙组成的小乐队，美丽的艾达和卢比，在雪夜里的歌声中欢笑流泪庆祝着节日。他们都有思念之人，或在远方归期未卜，或已安魂远离世间，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需要歌声来抚平，然后，再继续以后的日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是十九世纪的大洋彼岸，美国南部冷山镇的艾达在思念前线的爱人英曼，是很远很远的东方，无数闺中的女子思念着远方的征夫。所有的思念的都是相通的，是篱笆上的白雪盖住了今年冬天的小麦，是巴山的夜雨涨了起来。
最终，英曼一路踏雪归来，在乌鸦漫天的山林里，死在了冷山的怀抱里。如他自己所说，他其实早已是个死人，没有灵魂。他惟一的信念只是有过一吻之约的爱人，和她信纸间的嘤嘤耳语：
“If you`re fighting, stop fighting.
If you`re marching,stop marching.
Come back to me.
Come back to me is my request”
回来吧，回来吧。像所有歌谣里吟唱的那样，回来吧。裹着黑色毛毯的艾达靠在窗前看雪花一片片从窗前飘下，响起悠长的风笛声和她淡淡的念白。
冬天过去了，春草还会茂生出来。很多年后，在没有南方与北方，他们的孩子飞奔在冷山镇广阔的农场上，上面满是五彩的野花，雪白的羊群和排着队的小鸭。回来吧，爱人，在天边。
“What we have lost will never be returned to us. The land will not heal - too much blood. All we can do is learn from the past and make peace with it.”
各自失去亲人的有彼此成为亲人的一家人，在冷山镇春天的树影下，向重生的生命，面对蓝天和白云，相互微笑。
“我们丢失的东西永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这块土地永远无法痊愈——因为太多的血债。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向从前吸取教训并带着它创造和平。”
《冷山》是一部好片子，细细看，总能看出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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