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官宦之家或者土豪富户,都会在自家的门楼上挂上两个气死风灯笼,红纱围罩的灯笼上边还会写上‘‘某府、某宅’’字样,每到夜幕降临,灯笼便会亮起来,一为照明,二为炫耀,三为告知来往人等此院有人。那时,门第低或者没有钱的人家是挂不起灯笼的。当然,影视剧深宅大院里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更有它特殊的深意。工业产业兴旺发达的今天,小私营企业也都会把自家工厂大门安装上各色各样的门灯,一是照明,二为向路人宣示,我的企业生产经营蒸蒸日上。国人大多是喜欢热闹和博得周围观众眼球的,只有这样,自己也才有存在感和获得感,小小门灯,亮与不亮,意义非常。人们是喜欢光明的人群,追求现实的光明和理想中的光明一样的重要,要不我们的老祖宗咋会设定每年的正月十六为灯节,举国上下赏灯为快,每家每户灯火通明异彩纷呈,为喜庆、为兴旺、为了国家蒸蒸日上人民幸福安康。
我们是小老百姓,在没有了门第之别和进入标准化高层住宅时代之后,自家门口的门灯也就更显得意义非凡。
居住的小区是老小区,公共设施老、旧、破,楼道没有电梯,没有统一的照明设备,夜幕来临,楼道里的照明只有依赖每家每户门口的门灯。这种门灯,都是基于住户自觉自愿自需的原则,自己安装声控开关,上下楼的人们的脚步振动或者轻轻地咳嗽声就能唤醒假寐的门灯,等人通过之后,门灯自然熄灭,一切归于平静和漆黑,既方便自己,也方便邻居。长久以来,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平淡互助的生活,不论一楼还是六楼,脚步声响门灯一亮,脚步声息,门灯即灭,一切是那样的自然与和谐,一楼从不因上下楼的人让门灯频繁忽亮忽灭而斤斤计较,六楼也不因自家住的最高,上下楼时需要楼道所有的门灯为自己照明而内心不安,相居为邻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世事要变嘞’’,《平凡的世界》里和田二一样傻的田二他爹的口头禅,一不小心就应验在楼道的门灯上。一楼的老住户买彩票中了大奖,按耐不住欢喜,在新开盘的高档社区买个别墅搬走了,老房子也不能闲着,房子毕竟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看的,长时间不住人就没有了生机和活力,房子很快被租出去,租户是年轻的小两口,因为孩子上学方便才租了这套房子。因为是租户,又因为是年轻人,即使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看邻居们也是视若没见,很少打招呼与寒暄客套。日子如水无声流过,日子像风,轻轻飘过,没有见面那句‘吃过啦,下班啦’,日子还是要过的,少说话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少喝茶,为日益匮乏物质的地球节省不多的水资源。邻里之间寒暄的话少啦,固然能够节约口水,但是毕竟不能产生经济效益,直接把倏忽明灭的门灯关闭,却可以实实在在地节省电费。
年轻是资本,年轻是可以说一切无所谓的本钱,就像门灯,明与灭与年轻意义不很大,因为年轻,目光如电,可以在漆黑的夜里辨明方向,目光似火,可以照亮上下楼的阶梯。本来从一楼到六楼的明灭有序的门灯就这样开始出现了阶段性失明。夜晚,进入楼道,迎接人们的不再因一声咳嗽或者轻轻地脚步声而豁然明亮的灯光,即使是支气管咳出血、即使是脚跟跺碎,一楼的门灯也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寂然无声,那黑暗,不由让人想起万恶和丑陋的资本主义社会。无奈,过往的人们只有循着记忆摸索前进,一楼其实是二楼,因为车库才是真正的一楼,从楼道口到平台转弯处是十三级台阶,从平台到一楼还是十三级台阶,黑暗中一阶一阶拾级而上,不禁让人想起《第267号牢房》中,契科夫先生写的,从门口到窗户是七步,从窗户到门口也是七步。幸运的是二楼的门灯还是正常明灭,当穿过黑暗的一楼,人们会很快就能沐浴到二楼温馨的灯光。
一天偶遇一楼租户,‘‘你家门灯坏啦,修修呗,’’‘‘没坏,我把它关啦,太费电,上下楼有的人爱跺脚,影响休息。’’‘‘换个小点的灯不就省电啦,夜里有个灯照明,方便大家呀!’’‘‘我住一楼,用不着,再说我有手机,智能机,里面有手电筒的功能。’’我哑然,如同声控开关的门灯,声音过后静悄悄!
时间如同握沙,攥的越紧,沙子流的越快,幸福和期望如同沙漠中渴望的绿洲,越是渴望看到绿洲越是一眼望不到边金黄的沙。日子就在黑暗和光明交替中走过,尽管一楼的门灯依旧关闭,过往的人们却依然要通过,只不过脚步放缓,摸索前进,多加小心罢了,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在追求理想和希望的进程中所忍受的黑暗、苦难、以及困苦探索,痛苦毕竟是有限的,希望总是在前面的,毕竟二楼就有灯光!
一个普通的夜晚,散步回来,上楼,通过一楼时,本能的反应摸索前进,黑暗中看到一个黑影扶着楼梯扶手蹒跚移动,看她动作艰难,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灯光下一个陌生老妪一步一步在上楼,陌生面孔,面孔陌生!‘‘大娘,你几楼的?咋没见过您呀?’’‘‘一楼的,俺孩在这住,孙子在这上学,你看看,这楼房还不如俺农村,黑灯瞎火类,哪像俺那新农村,路灯是路灯,家家户户门灯是门灯,一到夜里一个村灯火通明,谁走着都方便,还防贼,就这还是城里类,真不如俺们村子里,看看,这上点年纪真不方便,一个灯泡就是开一晚上又会费几个钱?这人呀,就不知道给人家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老人啰啰嗦嗦说着,我用手机为她照着路,二十六阶级台阶很短,她没有说完就到了门口。
回到家,问妻是否知道楼下那个陌生的老妪,妻说那是一楼租户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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