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吁
多年后，我还一直记得这么一幕：
北方小城的冬天，一个要落雪的黄昏，我和娇小玲珑的秋水并肩走在栽有柳树的城中人行道上，边上是一排各种营生的小铺子。
手工艺品店店主在漫不经心地吹奏葫芦丝，天津狗不理包子铺在不断地往外蹿出白气。
虽然要下雪了，但我们并不急着回家。我们慢慢走着，谈家乡，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
因为冬天，所有的柳树已几近光秃，但还剩有一些最晚的柳叶儿，此时柳叶儿像美人的细眉毛一样，随风慢慢地，慢慢地，一片一片飘零，落在我们的身后，落在我们的足边。
柳叶儿那缓慢飘零的细微的声响，让小城显得很寂静。
天空开始飘雪，像三月纷飞的柳絮，或苇絮。
我们依然慢慢走着。
雪花越下越大，越落越厚。
可是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只知道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很好。
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身上。
秋水轻轻地说：“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尽头，那该有多好。”
是啊，那该有多好！
秋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很喜欢很喜欢！
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密密的雪花让小城显得更静穆了。
可是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只知道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很好。
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身上。
我们只是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尽头，任由身后落雪纷飞，那该有多好。
那该有多好……
01.
我和秋水同县不同乡，之前没有认识过，我们是2009年双双被朋友邀约到北方做传销时认识的。开始是在天津，后面迁网到河北霸州。
因为在里面接触的那些人，跟之前在外面听来的那些恐怖传闻（比如被下药、关黑屋、洗脑、打人等）完全不一样，所以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传销，里面的人跟我说是直销，所以我也一直以为是直销。直到离开多年后，我才确定这就是名副其实的传销。那时我才20出头，太过年轻了。
这个行业还有另一个名称叫“人际网络”，从事这个行业就叫做构建人际网络。由于不是同一个直系网，在天津时我和秋水并不熟。到了河北霸州后，为了相互学习和帮助，几个网络合并到一块，我才和秋水熟络起来。所谓的直系网就是一个人他所发展下来的人员，就都是他的直系网络。
因为环境和负面消息因素影响，我们的业绩普遍不理想，很多业务员（还没发展起下线的人都是业务员级别）心生各种动摇，各种想回珠三角做回老本行：打工。
而我那时候在里面，心态好是出了名的，连那些兵哥（从事行业的退伍兵）都自愧不如。因为我穷怕了，打工也打怕了，我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了。那时候我觉得，这个行业就是我这种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人脉资源的人最适合从事的了。说白了，就是妄想着一夜暴富。你想想，按照行业里给出的“前景”，只要肯学肯做，三年后就能实现每月23.8万的收入，而且还是被动收入，谁能不动心？联想到打工，我已经打了三年工了，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还两班倒，累死累活的到月底才领到八九百块钱，而且未来还看不到任何希望，你说你还想回去打工吗？
可以说那时候我的业绩几乎是我这个直系网里最差的，压力也是最大的，特别是经济压力和家庭压力；可是我依然没想过要离开这个行业，回到珠三角打工。
在这个行业，业务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行业知识和抗压能力。我因为抗压能力强，又擅长心理疏导和治愈这一块，所以得到很多人的认可，也得到领导们的欣赏。很多业务员都喜欢跟我交往，跟我聊天，从中跟我一起重拾信心，坚定成功的信念。
特别有几个业务员，他们要是遇到了什么烦恼和压力，他们首先找的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或大领导，他们会先找到我跟我倾诉，跟我聊开后，我再建议他们去找自己的直接领导或大领导。我其实并不像那些领导那样口若悬河，我只是善于倾听，善于理解和疏导罢了。
当时秋水就是喜欢找我聊天的其中一个，当然，后面我跟秋水的感情要远远超乎其他人。因为其他人大多只善于倾诉，却并不善于倾听。但秋水是个例外，那么多人中，唯有她，既善于倾诉，也善于倾听。所以对于我，唯有她，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唯有她，能读懂我的梦想，也理解我坚强的外表下，那一颗脆弱的心！
秋水不只一次对我说：“你不要一个人撑得那么累，其实我都懂！我希望你有心事的时候，你有烦恼的时候，也能跟我说说。在我面前，我不希望你一直那么要强。你想跟我聊天，想跟我谈心的时候，只要说一声，我就会过来陪你。”
那些时候，我感动得眼眸湿润，就差没有唏哩哗啦地飙泪。我真想把头埋在她怀里好好地哭一场，尽情释放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说实话，从事这个行业就等于是自己在创业，业绩不好会很累很累，不像打工还有底薪可以拿。在这里没有业绩就没有任何收入，经济压力很大，还要承受家庭压力和负面压力，而且有了情绪还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怕会影响其他人的情绪。真的是累上加累！
要是三座大山（行业里把家庭压力、经济压力和负面压力称为三大压力，又称为三座大山）长期压在肩上不能缓歇缓歇，换了谁也会面临崩溃！实际上不知有多少人，因为承受不了行业三大压力，纷纷选择离开行业离开网络，重新回到南方的珠三角打工。
当然，做传销其实说忙也忙，说闲也闲。每一天大概是这样过的：上午去听一堂两个小时左右的行业课；下课回来做午饭吃后睡一觉；下午3点左右由寝室（就是集体宿舍，每个寝室住20多号人）领导安排到其他寝室或外网去学习两个小时；傍晚在下班时间到晚间睡觉前这个时间段，给自己的邀约对象打邀约电话。下午如果不用去学习，就可以在家睡大觉或到外面到处玩，前提是不能扰民。
当然，从事这行业的人员素质都极高，全网几千号人能做到不打架不骂人不说脏话不揭人短，不管是谁每次出了门回来都要跟在家的人一一握手，互道“辛苦”，大家互爱互敬，比外面其他行业的人有素质多了。在行业里还学会做很多家务，以前再懒的人到了行业里面，慢慢地都会变得勤快，得到自我素质上的提升，所以扰民的事一般不会发生。
外面的人普遍认为这个行业里的人员都是被控制了出不来，其实这种认知有失偏颇的，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怪。要是你有朋友或亲戚进了传销，你不用担心他被控制出不来，其实不是被控制了出不来，是他紧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自己不想出来而已。当然，如果碰上的是那种敲诈勒索的黑社会组织那就另当别论。
02.
扯得有点远了，说回我和秋水。
有一段时间，我和秋水实在走太近了，以致领导都找我谈了几回话。在这个行业里，还没有做上经理级别时，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怕会产生三角恋闹矛盾而没有心思做行业。加上那时候我的线下来了一个叫罗忻的女孩，大家都看出她喜欢我，领导怕我跟秋水走太近会让罗忻吃醋，产生不良的影响，要我收敛点。
但是我对秋水已然迷恋成痴，加上罗忻脾气不是很好，罗忻比较任性，动不动就消极和哭鼻子，想离开网络回到珠三角打工。在这样艰苦的时期，就更折射出了善解人意的秋水在我心目中的可贵地位，如果要我做出选择，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跟秋水在一起，而不是罗忻。
所以我还是常常和秋水单独在一起玩。
北方的肉夹馍很好吃，我跟秋水单独去吃过几回。我喜欢看秋水开心吃东西的样子；我也喜欢秋水总是说“这次让我请你，不许你付钱，不能老是让你请我”的样子，让不让她请是一回事，但她的态度是一回事。大抵世界上的男生都和我一样这么俗吧，跟女孩子出门喜欢抢着埋单，但也喜欢女生表现出自己不是拜金和势利的样子。
我们租住区的后山是一座小丘陵，长有一片白杨林。北方多白杨，是北方的特色景观，就像江南多柳一样，植物把地域划分得明明白白。夏天的白杨林翠绿幽静，是避暑的好地方，所以我和秋水经常相约去闲坐聊天，谈家乡，谈人生，谈行业，谈理想，谈未来。
有一次我问秋水：“以后从行业成功出去了，你想做什么？”
秋水说：“我先要带我爸妈把国内国外著名的景点都游个遍，然后开一家化妆品公司，很大很大，可以上市那种。你呢？我看你挺喜欢唱歌和写作的，想当歌星和作家吧？”
“嗯”，我点点头，“我爸妈老了，都六十多快七十岁了，带他们飞来飞去旅游他们是经不起折腾了，所以我会回去多多孝敬他们，同时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好，然后就去实现自己的歌星和作家梦。”
“嗯，我相信你！”秋水说，“你还好，要是我们做这个行业不成功，你还有自己的梦想。可这里面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打了几年工，都没有什么梦想了，要是做行业不成功，就真的要完了，又要回去打工，好不甘心啊！要是到时你成了大作家大明星，可不要忘了我哟！”
我笑说：“不会忘了你的啦。再说你现在业务也挺不错了，比我还好呢，不要太灰心，困难是暂时的，我相信我们一定会从这个行业走出去的，我们所想要的，到时候行业都会给我们。”
秋水就笑笑说：“看看我，又说消极的话，不要影响到你才好。”
我说放心吧，现在谁也影响不了我，只有我才能影响我自己。
秋水说：“你的心态真的好好！真幸运，我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经常跟你在一起向你学习！虽然说在这个行业，全网络的人都是合作关系，大家以后出去了也还是合作和朋友关系，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说：“我也很幸运啊，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你身上也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我又凝视着秋水的眼睛，“如果能早点认识你，那该有多好！”
但随即我们都同时惊觉，再说下去就要触碰行业红线了。秋水摆弄着手里的树叶，笑笑，就别过脸去看远方，又仰头看白杨林上空的云朵。
我也笑笑，也跟着仰头看白杨林上空的云朵。
……
白杨林留下太多我和秋水的回忆。有段时间我自己的网下业绩很糟糕，罗忻又闹着要回珠三角打工，导致她的线下也跟着动摇。我是他们的领导，我要安抚他们，还要解决很多难题。秋水很担心我会扛不住，但那段时间她的业绩有起色，她又忙起来了，所以我经常会独自在白杨林里散步思考或背诵要到课堂上讲的课程。秋水要是带新朋友在林子对面经过看到我，她不方便过来的，她就会发信息或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那些时候，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一个人，不管你有多要强，总会有累的时候，有脆弱的时候，好想有个能懂自己的人恰好出现，对自己嘘寒问暖。哪怕她什么也帮不了你，可是也能让你温暖，让你心安。罗忻不懂我，其他人也不懂我。但所幸，我还有秋水，她懂我，她担心我，她心疼我，这就够了！
秋天天高气爽，有时候我和秋水也会到白杨林对面的空地去看日落。北方是平缓的丘陵地势，草木稀少，所以地貌就显得特别地广袤，苍茫，雄浑。白杨林对面就是一片广袤，苍茫，雄浑的丘陵之地，春夏多种玉米、黄豆和马铃薯，入秋就全收割完了，大地上只剩下一片庄稼的残梗和稀疏的树木，在高远的天空下，大地就显得更加广袤，苍茫和雄浑了。
站在这样的地方看日落，让人的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澎湃感，又有一股苍凉感。
一个人的一生，总要找到一个愿意陪你看日出日落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秋水能永远在我身边，陪我看日出日落，永生永世！
03.
深秋的北方已经冷得不像样，每一阵风都有如刀锋，无情地划在脸上，彻骨地冰冷！我们忙着到山上找柴禾，囤柴囤煤，以备过冬。
接着冬天说来就来了，风雪开始呼啸。
很糟糕的是，这个时候我的经济终于扛不住了，又准备过年，我必须得解决生活问题。尽管那段时间我背着大家疯狂写稿投稿，还联系了一些电影公司，想卖稿子赚点稿费，可是我一篇稿子都发表不出来，小说也卖不出去。没办法，我跟几个领导商量后，觉得只能暂时出去打工一段时间挣生活费。为了避免其他人出现消极情绪，我对自己下面的人和其他人谎称领导派我到北京外网去学习一段时间，我就自个到北京找了一份工作，想等手头有了点钱再回去继续拼搏。
这次出来连秋水我都不敢让她知道，怕消极到她。但后面还是有几个人知道了，都跟我玩得比较好的，他们的直接领导怕他们被我消极到，让他们不要再跟我联系。因为有过很多先例，很多人出来打工后就不愿再回到里面去了，做这个行业实在是心太累了，很多人最难过的就是经济关。他们不相信我就能例外，尽管大家都知道我的心态很好，但毕竟有一些先例在那里摆着。
后来我回到网络的时候，就有一个跟我和秋水都玩得很好的朋友对我说，她领导不让她联系我，怕我会消极到她。我问她觉得我会给她消极方面的信息吗？她说之前是不会，但是我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啊，毕竟有很多先例。她的话让我心凉了好久。当然这是后话。
但秋水是例外的一个。一个月后的一天，入夜后北京雪花飘荡，我一个人走出我们住的地下室，站在物业高楼下的墙根看着漫天的飞雪发呆。突然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秋水的。
她说：“霸州下雪了，北京下雪了吗？”
“嗯，下了，挺大。”我说。
她又说：“你在外网学习得怎么样？”
“还好，你们在那边也还好吧？”我说。
她说：“嗯，我们都挺好，只是有一点不好，你都不联系我。我一直等啊等等啊等，可是都等不到你联系我，所以我只好自己联系你了。”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我都知道了，你是在那边上班，你要照顾好自己，北方不比我们南方，要穿厚一点。早点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我听出了她的关心和心疼。
我说不是不想联系，只是我怕会消极到他们。
秋水说：“不会的，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也不要一个人默默扛着，不忙的时候要记得给我打电话，跟我聊聊天。”
当时我的眼泪就飙了，不是为自己的凄苦凄惶，是为了她这一番暖心暖肺的话，为了她对我保留的信任。
秋水又说：“对了，你去了北京后，我们大家讲了很多你在网络的事迹，现在罗忻很懂事，很努力，我们都为你高兴呢。这姑娘啊，虽然是有些任性，但其实她是爱你的，你要好好珍惜哟！”
我说不出话。
04.
一个多月后，我结了工资回到霸州。罗忻很高兴，秋水也很高兴。
只是回到霸州后，我和秋水单独相处的时间变少了，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有一回秋水跟我说：“以前我们从没考虑过罗忻，以后我们得考虑罗忻的感受。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罗忻是那么爱你，罗忻有时候之所以那么任性，正是因为她爱你啊，她想让你多关注她，多关心她！有时候她跟你闹不愉快，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跟你走得太近了，所以她心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创业都不容易，我不想因为我让罗忻产生误会，影响到你们，所以我们还是适当保持距离吧。”
我说不出话。
临近年关，行业负面消息加重，警察经常来光顾，也不抓人，就是恐吓，或是拎走一些东西，给我们制造损失。正式加入行业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行业有个“负面压力”，就是警察有时候会来干预管制，或是在媒体上制造一些负面新闻。行业里的解释是，警察此举是为了让外面的人都以为“直销就是传销，进去了就被控制、洗脑、喂药、殴打”等等，从而阻止部分人来加入这个行业，这是国家的宏观调控。
所以对于负面来袭我们并不怕，但担心新来的朋友会被影响，是以那段时间白天我们尽量不到外寝去学习，也不呆在家里，全都遣散到外面去玩，以免跟警察正面撞上时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在野外东游西荡，一会后接到秋水的短信，问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我说我一个人，又说了地方，秋水就找过来了。
黄昏的时候，眼看天色要落雪，我们就返回城中来。
我和秋水并肩走在栽有柳树的城中人行道上，边上是一排各种营生的小铺子。
手工艺品店店主在漫不经心地吹奏葫芦丝，天津狗不理包子铺在不断地往外蹿出白气。
虽然要下雪了，但我们并不急着回家。我们慢慢走着，谈家乡，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
因为冬天，所有的柳树已几近光秃，但还剩有一些最晚的柳叶儿，此时柳叶儿像美人的细眉毛一样，随风慢慢地，慢慢地，一片一片飘零，落在我们的身后，落在我们的足边。
柳叶儿那缓慢飘零的细微的声响，让小城显得很寂静。
天空开始飘雪，像三月纷飞的柳絮，或苇絮。
我们依然慢慢走着。
雪花越下越大，越落越厚。
可是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只知道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很好。
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身上。
秋水轻轻地说：“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尽头，那该有多好。”
是啊，那该有多好！
秋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很喜欢很喜欢！
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密密的雪花让小城显得更静穆了。
可是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只知道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很好。
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身上。
我们只是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尽头，任由身后落雪纷飞，那该有多好。
那该有多好……
后面秋水说：“今晚我俩都不回家吃饭了，我们在外面吃好不好？”
我说好。
于是我们转到美食街。在美食街那些小吃摊前左顾右盼的时候，秋水突然亲密地挽住了我的胳膊，这是我渴盼已久，但从来没敢尝试过的亲密举动，我瞬间既感到幸福爆点又有些无所适从。
最后我们进了一家面食店，点了两份热腾腾的面食。
我们选了一张靠墙的桌子，秋水落座后，当我准备转到她对面坐下时，秋水又突然一把扯住我的衣袖，笑着说：“人家说男女吃东西时要并排坐，才显得亲密。”
我顺势落座后，转头看向秋水的脸，就看到了她那双深如秋水一般的眼眸，那里盛满了最深的笑意和无尽的温柔，令我心旌摇荡不已！
面食上来后，我们互相把各自碗里好吃的东西拨到对方碗里，然后才慢慢享用！
这是有史以来我俩并排坐着吃东西的一次，也是吃得最认真的一次。
从面食店出来，雪住了，风依然冷。但我的心头很暖，因为刚吃过热腾腾的面食，更是因为秋水今晚那不同以往的亲密举动。
秋水依然一路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亲密得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但我们没能就这样一直走到没有尽头的尽头，因为我们该回家了。
要各自回寝室的时候，秋水轻轻地放开了我的胳膊，然后她认真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了一句：“以后，好好对罗忻！”
我微怔，正想说什么，可是秋水对我笑了一下，又说：“我们都各自回去吧，别教别人看到我们走在一起，这么晚了，影响不好。”
然后她挥挥手，就快速地朝他们的寝室走过去了，只留给我她娇小玲珑的倩影。
其实在那一刻，我多想拉住她，紧握着她的手，对她也对全世界说：“秋水，我只想好好对你，只对你一个人好！”
可是我没能说出这句话，也再没有机会说。
05.
2010年，过了春节后，负面打击又不断袭来，警察抄了我们不少东西，最严重的一次全网每个寝室都遭殃，有些寝室米被拿走，菜就被恶作剧地撒了一地，我的第一代身份证也在那次负面打击中丢失。甚至有些窗玻璃和院子里的瓷池也被砸坏了，这样一来，房东不干了，向我们索赔，而且让我们赶紧搬走。
这段时间，全网上下动荡不安，领导们都很焦心，有的寝室领导甚至为此事操心过度而在办事的路上晕倒过。
我们本来就是拿最少的钱来做这个行业的，吃的用的都被抄走了，不但给我们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也让我们没法正常发展啊！大家都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几千号人的整个网络就开始一部分一个部分的涣散掉了，大家回家的回家，回珠三角打工的回珠三角打工。秋水是在3月份回深圳的，因为他们寝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寝室的人也走了一大半。
大家在心里都已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行业是做不下去了。当初信心满满想用短短两三年时间实现一夜暴富的梦想化为了泡影。
不久后，我听别的朋友说秋水回去后，和他们当时的寝室领导走到了一起，准备结婚了。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懵了，赶紧跟秋水联系，秋水告诉我是真的。
她说：“你要好好对罗忻哦！现在也不怕消极到你了，其实大家都知道，网络肯定是做不下去了，你们也赶紧回来先结婚吧！我知道，之前罗忻之所以跟你闹矛盾，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我，我感到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以后你要好好待她哦！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
我真傻，直到此时此刻，我竟然都不知道，秋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秋水，你有喜欢过我吗？你对我有过爱的感觉吗？我真傻，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她不选择我，是因为罗忻吗？还是她原本就只是把我当蓝颜知己，而我却误会了，把她当成红颜知己。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傻！
06.
5月份，我们把寝室的其他人也全遣散了，只留下四五个领导级别的人员断后。我让罗忻跟他们一起先走，罗忻他们回到了深圳。
过得几天，我们几个领导最后一批走，至此宣布全网解体，各寻出路。
我们最终只能苦笑着，目睹自己一夜暴富的梦想化为泡影。
我也回到深圳和罗忻见了最后一面，因为罗忻也知道我爱的人并不是她，于是她前往中山投靠朋友，而我留在深圳，至此各自分开。
我因为学历低，又没有什么技能，找不到好工作，又只能像两年前一样进厂。一段时间后我辗转到东莞投奔朋友，也依然只能进厂。
我工作不稳定，口袋穷得叮当响，更多的是心有不甘，整日郁郁不得志！
就在这时候，秋水跟我联系，说她跟她男朋友感情很不好，发觉两人越来越很难相处，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分开。我半认真半玩笑地跟她说，要是真分开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到我身边来，让我照顾她。
秋水说先看看吧，毕竟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时下她心情很乱，又生了病，不敢轻易做决定。又说现在跟我联系也不是很方便，要是他知道了，恐怕两人会更闹的不愉快，让我不要主动联系她，等她自己联系我。
过了几天，秋水再次联系我，说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得做手术，可是钱不够，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她。我那时候不像现在朋友多，可以借个几千上万的，当时四处借钱，仅借到区区可怜的一百块钱打给秋水，我自己是连早餐都吃不上了。
秋水的病依然需要好多钱，我那段时间为此事愁得不得了，饭吃不香，觉睡不着，虽然自己没病，可也跟着憔悴得不行。我真怕秋水会有什么不测！不管她最后是不是我的，可是我不想让她有什么意外，因为我爱她！只要能看着她好好地活着，我就心安。她跟不跟我在一起，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只要她好好地，好好地活着。
后面秋水却反过来宽慰我，要我别太担心，说一切都是命，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要为了她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得。可是我不能不担心，我也做不到不担心。
那时候跟我在一起的那家伙也很穷，我俩谁都需要钱，我就说：“怎么这么穷，借钱也借不到，奶奶的，我们去卖血吧。”
朋友想了想，说：“可是我们好瘦啊，我们去卖血会不会死？”
我说不知道啊，管他妈的，活着这么苦，死了也干净，去吧去吧，我们去卖血！“我真担心她啊，我不想她因为钱的事耽误了治病，然后，然后……”我说不下去了，我突然很害怕！
朋友说：“我们再找朋友借借看再说吧，还有一些兄弟欠我钱没还，我再催催。”
可是朋友也一直催不到他兄弟还钱。所以卖血的事在我脑海里盘桓了几天几夜。最后我实在烦燥得不行了，我说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子去卖血，能卖多少算多少，大不了我躺在床上两天不上班。
朋友就很不情愿地跟着我去了，他说老子才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卖血呢，老子是为了等着把你尸体拖回去的。
我说够兄弟！
但人家看我们像两只瘦猴似的，就说现在国家不允许公民卖血，如果你们想无偿献血，我们倒是很欢迎，但是看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不敢采血。
我无偿献你妹啊，老子需要的是钱！
我们郁闷地走回来，我蹲在路边差点就哭了：老子想卖血都没人要，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啊！她不选择我是对的，我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家伙，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这么穷，我是活该一个人孤独终老的。
朋友说不出话。
过了两天，秋水突然跟我联系，说她有钱做手术了，叫我不要再跟朋友借钱了。我说你是跟亲戚还是跟公司借到了？
她说是昨儿晚上突然心血来潮，就去买了彩票，然后就中大奖了，中了1万多块。
我说我不信，事情哪有那么凑巧？
她说是真的，“这世上总会有很多事情是很巧合的，我们不可能全是坏运气啊，你说是不是？我的好运气来了啊。总之你不用担心钱的事了，我明天就去做手术，做手术可能要昏睡两天，这两天暂时不要联系我，等我联系你。”
我说：“秋水，加油！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会好起来的。等我的好消息！”秋水说。
07.
三天后，秋水说她已经做好手术了，要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少联系，让我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我说好，你回家好好休养。
大概过了两个多三个月吧，秋水才又联系我。闲聊了几句，她笑着说：“在北方那时候，我感觉你好喜欢我哦，是不是啊？”
我说你好废话啊，我喜欢你都喜欢到骨头里了。
秋水说：“现在你跟罗忻怎么样了？”
我说我跟她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我刚回到深圳两天我们就分开了。
“那你现在有没有交别的女朋友？”秋水问。
“你现在身体完全康复了吗？”我答非所问。
“嗯，全好了，不用担心了。”秋水说。又说她要结婚了，问我可不可以去参加她的婚礼？
“是跟他结婚吗？”我问。
“是的，毕竟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秋水说，“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我好想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哦，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沉默了几秒，我说：“秋水，对不起，原谅我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你知道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我做不到！我害怕那种场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给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秋水，我祝福你，但是我不去参加你的婚礼！”
“好的，我知道了。”秋水说。
真的，什么都好说，但是要我去参加自己心爱的人的婚礼，打死我也做不到。所以，我爱过或即将爱上的姑娘们，如果有一天你们选择跟别人结婚，请别叫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好吗？我真的做不到。不管别人是说我不够大度也好，还是说我没有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也罢，我宁愿承担骂名，也不要去经受那种锥心之苦，蚀心之痛！如果能承受，甚至还能笑着祝福的，一定是不够爱吧。
秋水她真的要跟别人结婚了？秋水她真要的跟别人结婚了！
至此，属于我们的北方白杨林里的美好回忆，开始层层剥落，层层涣散，让我每每回想起时，不再满满的都是甜蜜，而是悲伤，悲伤成河！
记忆中那白杨林对面的天地显得更空旷、苍茫和苍凉了。那曾经陪着我看落日的娇小的影子，正在一寸一寸地远离消逝，最终只剩下我孤独的影子，一直在追忆的风中飘摇，却久久不肯离去！
……
秋水结婚后，我们的联系变得越发少了。可是我的脑海里，依然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结婚后秋水留在我们的小县城发展，而我依然在珠三角的各个城市间辗转，如云漂泊。业余我疯狂地写稿投稿，2010年秋天起，我的文章终于陆续登上了各大小杂志报刊。
情场如此失意，好在梦想还能给我慰藉，不至于让我一败涂地！于是我一心扑在这作家梦里，想以此来冲淡我对将秋水的深情，让自己能够活得轻松从容一些。
可是我发觉我的脑海里，依然满满的都是秋水的影子，赶不走，挥不散！我对别的女孩子完全免疫，因为秋水一直占据在我的心里，所以别人就一直挤不进来。
于是我一心扑入梦想里，业余疯狂写稿投稿，想用梦想来填满自己空落落的心！
08.
2011年、2012年、2013年、2014年、2015年、2016年、2017年这几年里，我发表的文章越来越多，越来越接近自己的作家梦。从2012年起我就不再做流水线普工了，换了比较轻松的QC工作，业余给杂志义务做编辑，积累编稿经验，2014年我正式跳出工厂，至今在三家文化公司相继做过编辑和文案，业余时间继续写书和写剧本。我知道这样的成长速度在别人眼中看来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介初中学历的我来说还算过得去，至少证明我可以做得到。
这几年我和秋水在小县城大概见过五六回面，平时也很少上网联系，但每次相见时感觉依旧如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一起吃顿饭。每回分别后她都发微信跟我说，希望下一次再见时能一起好好地吃个饭，但总是未能如愿。
如今她的小孩已经上幼儿园了，只有我依然孓然一身。
现在业余时间我仍然努力写书写剧本，想出畅销书，想拍电影，我想在梦想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让梦想填满我这颗依然空落落的心！
2016年3月的时候，我开通了个人微信公众号，秋水关注了我。她在微信上跟我说：“以后成大作家大明星了，不要忘记我哦。你平时跟我联系少没关系，哪怕你不跟我说一句话，只要不要忘了我就行，其实我一直都有默默关注你的。”
其实，秋水，我又何曾忘记过你！是你自己和我在路口走散了，后来我们没有后来，我很少跟你联系不代表我忘记，我只是不想打扰你！
你知道吗？多年后，我还一直记得这么一幕：
我们并肩走在栽有柳树的城中人行道上，边上是一排各种营生的小铺子。
手工艺品店店主在漫不经心地吹奏葫芦丝，天津狗不理包子铺在不断地往外蹿出白气。
虽然要下雪了，但我们并不急着回家。我们慢慢走着，谈家乡，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
因为冬天，所有的柳树已几近光秃，但还剩有一些最晚的柳叶儿，此时柳叶儿像美人的细眉毛一样，随风慢慢地，慢慢地，一片一片飘零，落在我们的身后，落在我们的足边。
柳叶儿那缓慢飘零的细微的声响，让小城显得很寂静。
天空开始飘雪，像三月纷飞的柳絮，或苇絮。
我们依然慢慢走着。
雪花越下越大，越落越厚。
可是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只知道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很好。
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身上。
你轻轻地说：“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尽头，那该有多好。”
是啊，那该有多好！
秋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很喜欢很喜欢！
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密密的雪花让小城显得更静穆了。
可是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只知道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就很好。
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身上。
我们只是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尽头，任由身后落雪纷飞，那该有多好。
那该有多好……
可是我们终究没能并肩走到尽头的尽头，因为我们在某个路口突然走散了，等到再重逢，一切已物是人非。
但谢谢你来过，在我的青春里扮演最重要的角色，让我迷恋至今。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即使她已嫁为人妻，可你还是对她呵护有加；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即使她已贵为人母，可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是的，我这样爱过一个人。
只是我们最终没能在一起，没能携手走到没有尽头的尽头，因为我们在某个路口突然走散了，等到再重逢，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但谢谢你来过，在我的青春里扮演最重要的角色，让我欢喜，让我痴迷，也让我悲伤逆流成河！
只有感动过，心碎过，疯狂过，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爱过一个人！
谢谢你来过，谢谢你原谅我在你转身离去时，没有笑着和你挥手告别，说一些祝福的话。
那么，未来，祝你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最亲爱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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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小说简介：小说写了何晓玲、何晓珍、洛雪、贺樱四个朋友姐妹在漂泊生涯中对梦想及对友情和爱情的截然不同态度，讲述他们沉浮的青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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