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在徐有贞、石亨等人的密谋下,土木堡之变中被废的皇帝朱祁镇趁代宗朱祁钰病重、难以视事的时机,联合太监曹吉祥,发动了夺门之变。在孙太后的默许下,朱祁镇复辟成功,改年号为天顺,景泰帝朱祁钰废为郕王,迁住西苑,不久后去世。
虽然有废立皇帝,但夺门之变其实不过是朱祁镇、朱祁钰两兄弟对皇位的争夺,不涉及改朝换代。
朱祁镇原本就是皇帝,只是因为在土木堡之变中的重大失误,不得已“北狩”失去了皇位。代宗朱祁钰的儿子朱见济又早死,并无留下子嗣,将皇位还于皇兄一家,总归好过另选藩王即位。因此朱祁镇复位时,朝廷大臣并无多大反对意见,只是连累了于谦、范广等之前力主朱祁钰继位的大臣冤死。
“明代皇位之争,而甚无意义者,夺门是也”,《明史》编撰者也认为夺门之变不过只是皇位的争夺,并没有多大实质性的意义。
关于夺门之变,疑雾重重,有许多疑点都尚未有明确答案,例如“夺门”夺的是哪个门,夺的是东华门还是长安门,对于此次政变,于谦是否事先知情,有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这些问题以后再来和大家聊一聊。
今天要着重说的是在得知朱祁镇复位之时,朱祁钰下意识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颇为值得玩味,让人感到天子无情,令人心寒。
既入,见南城,暨殿上呼噪声,尚不知故。有贞号于众曰:“上皇复辟矣。”趣入贺,百官震戒,乃就班贺。上皇宣谕之,众始定。景帝闻钟鼓声,大惊,问左右曰:“于谦耶?”既知为上皇,连声曰:“好,好。”
朱祁钰卧于病榻之上,突然听到传来上朝的钟鼓之声,已然知道有人叛乱造反,大惊失色,连忙问:“是不是于谦?”在知道是朱祁镇复辟后,心里放松了下来,连声说:“好,好。”
是的,你没有看错,在得知有人谋反时,朱祁钰怀疑的第一个造反对象竟然是于谦,一代名臣,清廉正直,曾经挽救明朝于大厦将倾之时的于谦。
要说朱祁钰的担忧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论及明朝的权力结构,大家通常只会考虑到皇权、内阁和宦官,认为权力在这三者之间相互制约以达到平衡,但在某些特殊时期,部权(六部)的权力会高于内阁的权力,景泰年间就是部权独大时期。
景泰年间的政治博弈里,首先出局的是宦官集团。土木堡之变主要是由于英宗听信了权宦王振的谗言引起的,经过此变,朝廷上下对宦官势力多了一份戒心,王振的党羽马顺甚至在朝堂上被朝臣们活活打死。
而内阁成员,“内阁七人,言论多龃龉”,陈循、高谷、王文等人“虽不为大奸恶,而居心刻层,务逞己私。同己者比,异己者忌。比则相援,忌则相轧”,在外有北方瓦剌强兵压境,内有农民起义的情况下,内阁成员们只知道朋党为奸,争权夺利,虽非大奸大恶,却也不能肩负起国家兴亡的责任。
景泰年间,真正主政的人,是于谦。
朱祁钰登基之时,虽然已过了亲政的年龄,但毕竟能力不足,无法面对纷繁复杂的朝政。而他能够以庶次子身份继位,主要得益于在非常时期下有于谦的鼎力相助,因此对于谦,景泰帝是非常信任。
凡论奏无不以者。尝遣使往真定、河间采野菜,直沽造乾鱼,谦一言即止。用一人,必密访谦。
景泰帝对于谦,是言听计从。所以于谦当时虽然仅是个兵部尚书,但实际上拥有的权力远远超过内阁,也超过其他六部官员,王世贞就说“于谦平日总督军务,一切兵政,专而行之”,不论军务还是政事,都由他一人决断。
但再如何信任,于谦也不过是臣子,对于朱祁钰来说,他更看重的是大明朝老朱家的江山。
从朱祁钰登位以后,始终有一个困扰他的问题,那就是废立太子的问题。英宗朱祁镇虽然被废,但他的长子朱见深仍然是名义上的太子。在盛行嫡长子继承制的明朝,要废掉朱见深改立他的儿子朱见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祁钰废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使用皇帝贿赂臣子这种贻笑青史的这种招数后,终于改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但过了不到几年,朱见济就因病去世,朱祁钰也没有别的子嗣可以立为太子。
在于谦一家独大,而自己又没有子嗣能够继位情况下,朱祁钰就不得不考虑自己身后事的问题了。
从朱祁钰的角度来看,于谦虽然表现得清廉正直,但谁又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假若他是如董卓、王莽、司马懿之类的奸雄,完全可能自己拥立一个幼皇帝,继续把持朝政,乃至谋朝篡位。
所以当听闻有人造反,朱祁钰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于谦造反了。在听到是英宗朱祁镇复辟时,他就放心了。当时他已无子嗣继位,他的皇位本来也是来自于朱祁镇,与其将皇位让给其他藩王,并由此产生权臣把持朝政甚至篡位的可能性(参见杨廷和),还不如将皇位还给朱祁镇,牢牢将皇位维系在明宣宗一脉,所以他会说“好,好!"
朱祁镇成功复辟当上了皇帝,并复立他的儿子朱见深为太子,朱祁钰虽然被废,但在朱见深当皇帝时,恢复了朱祁钰的皇帝尊号。皇位争夺中,朱祁钰、朱祁镇都成了最后的赢家。只有于谦,这个忠心耿耿,心系明室的大臣,成为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令人唏嘘。
网友评论
虽有功高盖主一说,但未免太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