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继米兔运动的燎原之火终于烧到中国后，滴滴的顺风车乘客遇害事件再一次刺痛了广大女性的神经，教女生出门如何自保的文章再一次汹涌。
“晚上10点前要回家，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结婚前不要和男朋友同居，不然吃亏的就是女孩子”，“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是男的，我保证不管你几点回家几岁结婚”…… 我们的社会和家庭似乎从来不缺少对女生关于“自我保护”的教育。滴滴乐清女孩出事后，看到有网友评论，我们的社会缺少让男性知道什么叫“羞耻”的教育。
据说，BBC纪录片《印度的女儿》在印度被禁播后，引起的抗议示威中，有人高举着这样的标语：
“别教我的女儿该穿什么，教你的儿子别去强奸。”
说得更准确些，在教女儿自保之前，先教儿子别去作恶，别去侵犯，学会平等和尊重。难道这不是更重要的吗？
前段时间曾掀起轩然大波的刘瑜老师“关于metoo”的文章曾说道，metoo运动是一场教育运动，教育男人节制与尊重，教育女人和某些男同自我保护。米兔运动并不意在教育女人和男同自保，但教育男人节制和尊重没错，虽然现在才教育男人尊重女性显得太晚。
New York Times六月份有一篇文章，How to Raise a Feminist Son（《如何养育一个女权的儿子》），其中列了十二条中肯的建议。如果每个人都从小教育自己的儿子平等和尊重，大概不至于发生这么多悲剧。
十二条建议中有四点印象最深刻，也是在滴滴司机作恶和米兔运动背景下最有共鸣的。
(文章How to Raise a Feminist Son（《如何养育一个女权的儿子》截图）
文章How to Raise a Feminist Son（《如何养育一个女权的儿子》截图
第一，告诉他“不就意味着不”。要求他在触碰别人的身体前先问对方，教他尊重。让他知道“不”的力量——跟他玩挠痒痒的游戏的时候，他说“不”，你就停下来。
第二，永远不要用“女孩”羞辱别人。你别说，也别让你的儿子说，某个人跑起来像个女孩子，或用“娘娘腔”或其他类似的词语。也别讲性别歧视的笑话。
第三， 无法容忍的时候，说出来。当你看到有人在戏弄或骚扰他人的时候，说出来。这样日后他看到类似的情况也会去阻止。同样，当你看到他的行为不当时，也要说出来。“Boys will be boys”不是借口。当他举止失礼、不可容忍或冒犯他人时，要正确引导他。
第四，多读书，包括阅读关于女孩和女人的书。你可能听说，男孩更擅长科学和数学，女孩子更擅长语言和阅读。这是性别偏见。应该也读书给男孩听，鼓励他阅读。阅读关于各种各样的人和故事，打破偏见，不要只读那些讲述男孩如何拯救世界，女孩需要被拯救的故事。
在微博上看到一名社会学博士说，所谓培养一个女权的儿子，其实不过就是培养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很同意。女权即平权，成为女权主义者，也就是成为一个懂得平等和尊重的人，听起来很平常容易的事，但却有太多人做不到。虽然NYT的以上文章是写给家长看的，但如果从前家长没有教育到位，现在各位男性也是可以比照着自我教育的。
2.
在这之前，还读了一本尼日利亚作家Chimamanda Ngozi Adichie（奇玛曼达·恩戈齐·阿迪奇埃）写的一本小册子DearIjeawele, or A Feminist Manifesto in Fifteen Suggestions（《亲爱的安吉维拉，或女权主义宣言的十五条建议》）（以下简称“《亲爱的安吉维拉》”）。本来是作者写给儿时玩伴Ljeawele的一封回信，Ljeawele刚生下一个女儿，来信问她如何把女儿培养成女权主义者。奇玛曼达觉得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无三言两语说清楚，于是给朋友列了十五条建议，后来成为了一本八十多页的小册子。
DearIjeawele, or A Feminist Manifesto in Fifteen Suggestions封面
男孩和女孩都是人，适用于男孩的教育应该同样适用于女孩。男孩女孩身体构造上的不同，只会导致相关的教育内容略有差别，理念和方法本不该有差异。但为什么会分为以上针对儿子和女儿的培养建议？
这是应然和实然的问题。应然是，男女平等，不应区别对待。实然是社会并没有将男女一视同仁，女性遭受着长期的性别歧视，而男性也被人为赋予更重的“拯救世界”的包袱，社会的性别偏见也导致很多女性内化地认为自己比男性更弱、更差，同时很多男性也内化地认为自己比女性更强、更高一等。于是，有了特别针对男孩和女孩的养育建议，但你会发现，其实理念和方向都是相同的，就是将男孩和女孩培养成完整、独立、懂得平等和尊重的人。
十五条建议中以下三点很值得借鉴，且不仅适用于养育女儿，还特别适用于养育儿子。
第一，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成为母亲是一个很棒的礼物，但这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你的孩子会从中受益。不要认为母亲和工作是互相排斥的。如美国记者Marlene Sanders（第一个在越战中深处越南进行报道的女性）所说，永远不要因为工作而感到抱歉。做你所热爱的事，你热爱你的工作就相当于给了你的孩子一份绝佳的礼物。
第二， 告诉她“性别分工”是荒谬的。永远不要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叫她应该做什么或不应该做什么。烹饪是男人和女人都最好应该学会的技能，但也是男人和女人都可以不做的事情。女孩子不仅可以玩洋娃娃，也可以玩直升飞机，可以喜欢粉红色，也可以喜欢蓝色。把你的女儿看成一个人，关注她的优点和缺点，而不是用所谓的女孩标准来衡量。从一开始就要让你的女儿拒绝“性别分工”的观念，教她自立，当东西坏了的时候教她尝试着修理，给她买积木、火车玩具和洋娃娃。
第三，鼓励她运动，不要将她的穿着打扮与品行联系在一起。鼓励她积极参加运动，跟她一起散步、游泳、跑步、打网球、踢足球，做一切运动。如果她喜欢化妆，就让她去，如果她不喜欢，也随她。女权主义与女性化并不矛盾。不要跟她说超短裙是轻佻、不检点的。穿着打扮只说明了一个人的品味，而不是品行，可以告诉她“这条裙子不适合你”，或“这条裙子没有那条好看”，但不要说这条裙子看起来很挑逗或有诱惑性。
平等和尊重是一枚很小的种子，慢慢培育，会生根发芽，同样，性别歧视和性别偏见也是一枚很小的种子，从小培育，会滋生出恶果。
3.
生活中，性别歧视无处不在，性别偏见无孔不入。
从小没少被女性长辈教育过坐姿，“不要双腿叉那么开”，“不要坐得像个男人”。也没少被男性指点过穿着，“啧啧啧穿成这样”，“哟今天穿这么少啊”，同时常常可以看到光着上半身或把衣服撩起露出肚子纳凉的男性......
前几天在地铁上，一个妈妈抬高十二度音调吼她一直在哼哼唧唧的儿子：“哭哭哭，哭什么哭，像个女孩子一样，女孩子都没有你这样！”我当时特别想吼回去：女孩子究竟什么样？
再举个例子。有一次听一位法律行业内的领导讲课，说到穿着，她铿锵有力地说，“男性穿得不体面仅仅是不体面，而女性穿得不体面是很恐怖的，我把这句话送给在座的各位女性”。我们都知道她的意思，女性不应该在重要场合穿吊带、短裙、短裤，否则女性的衣着不体面释放出的是暴露，甚至是轻佻、挑逗的信号，但如果男性在同样的场合穿背心、短裤，仅仅会被认为不够体面、严肃。
米兔运动中，有人说受害者穿得“坦胸露背”，侵害者有权利误解；滴滴事件中，有人说晚上长得漂亮的女孩一个人坐滴滴，不强奸你强奸谁。在我看来，上述男孩的妈妈和女性领导与这些人的言论没有本质差别。对女性的性别歧视、性别偏见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女性而有所减弱，并且润物细无声地从孩子很小的时候植入他们的大脑，在家庭和社会各个层面不断加固，导致如今根深蒂固的境地。
滴滴顺风车广告对社交的暗示和宣传，还好意思说”零门槛“......无一例外，乘客全是女性，司机全是男性
在滴滴事件发生后，有一个大号的十万加文章的标题居然赫然写着“生为女儿，我很抱歉”，不管文章内容是否有毛病，但这个时候抖机灵写出这样的标题，吸引眼球，造成广大读者的误解，是很恶劣的。恶性事件衍生出恶劣标题，性别平等和对女性的尊重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所谓的尊重，不是发现地铁里“咸猪手”多，就给女性开辟所谓女性专用车厢；不是强奸案发生了，就教育女性晚上不要出门，出门不要穿太清凉，不要喝酒。而是从小就教你的儿子，男女都是人，性别无分工，要学会平等和尊重。
回到《亲爱的安吉维拉》的第一条建议，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在任何时候，我们都首先是个人，无关性别，性别只是男女身体构造差异而衍生的符号。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规训女儿别穿短裙出门，在教女儿自保之前，先教儿子平等和尊重，我们离消除性别歧视大概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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