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老马已16年,但关于他的点滴却经常会在脑海里翻腾,有时是在不经意的蓦然回首时忆起,有时却是在似曾相识中浮现。不过奇怪的是,多年后记起的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却在记忆的长河中历久弥新,熠熠生辉。
老马姓马,是我衢师时的文选老师。他其貌不扬,外表木讷,用一句我曾背过的诗句来形容,可以说是“生得随随便便,长得漫不经心”,矮矮的略胖的个子,一张和善得没有个性的脸,凭空地使我感觉到他的琐碎和平凡。
印象中的老马不修边幅,凌乱而拖沓。那时的他总爱穿一件红底的格子衬衣,而且一穿就是好几天。同学们曾就老马到底有几件这种衣服有过数种猜测。最后那些促狭的男生便偷偷地在他衬衣背部显眼的位置画上粉笔,用此作为确定的依据。于是,便清晰地记得在他第三天穿着这件衬衣出现在班里时,大家的兴奋和躁动。而在他转过去在黑板上写字的一刹那,下面便有了一阵会意的却也是善意的哄笑声,莫名地就觉得老马跟我们近了许多,就像一个身边时时会犯点小错的同学一般真实可爱。
至今还记得老马说话时那浓重的乡音以及略快的语速,曾引起我们无数次不屑地揶捈和嘲笑般的模仿。敬爱的毛泽东,在老马嘴里便成了“毛茸茸”,而我的大名×××,也被称为“×××” 。偏偏我又是老马颇为器重的学生,于是听着自己变了腔调的名字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老马的口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马就这样平凡而又真诚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课堂里,逆反心理极强的我们也在一次次的调侃和嬉笑中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他。曾经很奇怪,为什么总会记起这个并不特别出众的老师呢?今日已为人师的我,用教育的眼光重新审视老马,方能咀嚼出一番真意。
老马上课,课如其人,平实通俗,返璞归真。其实老马口才一般,但他却很懂拿捏之术。许多篇课文,老马只是抛出个引子,略施雕虫小技,便让我们徜徉其中,自学、讨论、合作,阅读、思考、争议,而老马总是那么仿佛置身事外地袖手旁观,然后在关键时刻来个旁敲侧击,往往能令我们如醍醐灌顶,充分感受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柳暗花明之境。
老马对自己的错误从不讳言,记得有一次,他竟将“别墅”念成了“别野”,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我知道老马其实学识渊博,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对他所犯的低级错误更是无法容忍。于是,在一次以评课为主题的小作文中,我先扬后抑,对他的“别野”大加讥讽。没想到,在第二天的文选课上,老马不但承认了自己的失误,还对敢于提意见的同学大加赞赏,很真诚地感谢我们。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懂得了什么叫做教学相长,什么叫做大肚能容。
老马是个性情中人,待学生随和宽容,对颇有写作天份却骄傲敏感的我更是有所偏袒。还记得那次,他在讲台上津津乐道,而我却正转健身球玩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手中的健身球落在了地板上。随着两声沉闷的巨响,全班同学的视线都投向了我。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我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却也没见过这种架势,一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老马却只是看了看我,然后清了清嗓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讲课,只留下兀自发呆却心存感激的我。
但偏袒归偏袒,关键时刻,老马还是很有原则的。有一次老马让我们以对话为主要形式描绘一个场景。我立刻想到了寝室熄灯后,我们8个爱说话的女生与值日学生、值日老师之间的唇枪舌剑,觉得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题材。于是在我的笔下,值日老师犹如老巫婆一样地出现了,坑蒙拐骗,竭尽低劣之举;而不守纪律的我们俨然成了“受害者”,无辜得让人同情。写好后读了一遍,自己都有点崇拜自己,嬉笑怒骂、辛辣诙谐,真是一篇佳作。正是这篇“佳作”,让我见识了老马的认真严肃。先是班主任在班里不点名地批了我这篇文章,说是只追求文笔,却丢了立意,本末倒置;再是老马苦口婆心地在班里大讲文以载道,道乃文之灵魂……然后是忐忑不安的我翻开作文本,看到的是鲜红的“10”分后大大的“-1”,据老马说扣去的是我的立意,后面还有老马语重心长的一大段评语,多年后我仍未敢有丝毫的遗忘:“文要传道,但要看传什么道……”
毕业已16年,未再见过老马,也没有跟他有过联系,但在我心中却时时记得他,记得他那韬光养晦的大智若愚,记得他那信手拈来的教学机智,记得他对我近乎偏袒的包容和扶植,记得他在治学上的那份执着和严谨。也许,在我的人生之旅中,老马从未离开,他就像一匹识途之老马,不断地为我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