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老马的烦心事

这个周末，我带着孩子去省城探望小马。在小马家，我意外的遇到了他的父亲老马，我这才想起前阵子回老家时听母亲说，老马在老家似乎查出了什么大毛病，估计活不长了，还说他一直在家里怪责小马呢。不过，今天见到他，精神抖擞，似乎不像个生病的人。

“马大叔，看电视呢，心情不错啊，现在没什么烦心事吧？”我笑着说。

他呵呵笑着，不作答。

说起老马的烦心事，这还得从年初七那天说起

一早，一年一度的游神活动就在屋外热热闹闹地进行着，老马却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作为被邀请的宾客之一，我此行的最大目的是要为这个远近出名的民俗活动拍几张日报摄影比赛的参赛作品。看到老马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总跟着小孩在外面看热闹，就悄悄离开热闹的人群，溜进老马家的屋子。我搬过一凳子跟老马聊了起来。原来，老马是遇到烦心事了。

我跟老马的儿子小马是中学的同学，以前还是邻居，我们都属马，今年36了。毕业那年，我分配到家乡的市报当了一名记者，小马留在省城一大企业当技术员，后来由于企业效益不佳，就干脆辞职自己出来单干。小马信誉好，加上在大企业呆了一段时间，积累了一些人脉，这些年生意倒是做得顺风顺水的，现在也成有房有车一族了，算是留省城打拼的那批同学比较出色的。可让老马操心的是，小马都36了，还不成家。我每次回老家，遇见老人，他总喜欢摸着我孩子的头，又直摇头，又念叨起小马成家的事情。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带老婆小孩去他家做客。

“老马，我听说小马这次名花有主，带了个漂亮的未来儿媳妇来见您来了，你还叹气什么啊？”

“唉，我正为此事闹心呢？”老马接过话。

“为什么啊？”我也纳闷起来，“未来儿媳妇不好，没礼貌？或者是……？”

“不，那女孩子很不错，模样周正，工作也好，家里也不复杂，就是……。”

“究竟是哪里不合适啊？我跟你说，老马，现在可是新社会，新时代了，你可别干涉小孩子婚姻的事情哦。”我半开玩笑地唬起老马。

“唉，不是，是很重要的原因。反正，小马就是不能跟这个姑娘结婚，除非是我死了。”老马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强硬和坚定。

我们正聊着，小马带了一班老同学老朋友兴高采烈地进来了。当然，在他身旁的就是那位漂亮的女朋友。

“小冉，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小马拍着我的肩膀笑说。

“呵呵，正想跟你打电话呢，我刚才在外面抓拍了几个镜头，正想继续去照，也顺便去找找你。”

急于搞清楚老马反对小马婚事的原因，我边将小马拎出屋外边回头跟老马打招呼：“老马，我先跟小马说几句悄悄话……”

“你是不是要问我爸为何会反对我的婚事啊？唉，别提了。”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马，一下子就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是啊。干嘛呢？”

“我爸爸说我们俩八字不合，还有，小薇(小马女朋友)是正月十五出生的，命太硬，将来会克死夫家的长辈。”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确实，在潮汕地区，一直有这样的说法，女的生辰八字很重要，特别是农历十五出生的都很难找对象，男的初一出生的也不好。以前，奶奶经常教给我们小孩一句口头禅叫“男怕初一，女怕十五。”他们还会举出某地的某户人家，娶了个农历十五出生的媳妇后，家里就怎么这么不幸，老人生病，牲畜死掉，或者生意失败等等来作例子。这样的故事越传越离奇，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甚至于到现在，有些孕妇为了避免孩子在初一、十五出生，被迫去选时择日剖腹呢。

“你没跟你爸爸理论理论，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科学都这样发达了，还信这些？”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爸爸可不听，他还去问了村头算命的老曹头，他居然告诉我爸说，这个女孩子是千万不可娶进门的，否则，她克死第一个人就是我妈。”

这个难题确实棘手，很难解决。

这时，老马又在屋里唤我们进去了。晚宴开始了，我们三个暂时把那个不愉快的话题抛开，大家开开心心地边吃边聊，老马在宴席上对小薇还是非常客气和热情的。毕竟，人家姑娘可是不远千里从省城赶来做客的。

晚上8点多，家里的客人陆陆续续走了，小薇也被小马妈妈带到楼上先休息去了。我和老马、小马开始烧水喝起了功夫茶。

突然，老马不发一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小马。

小马一看，登时就变了脸色。我走过去看。

原来，这是张体检报告，是小马母亲的。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血糖17，中度糖尿病。

“爸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妈妈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过？”

“你妈妈还不是怕影响你的心情没敢告诉你。你说，这算命的话还有错？”老马说。

“血糖17是有点高。可是，叔叔，糖尿病是种老年人的常见病，不会死人的。这和小马的女朋友没什么关系的。”简直啼笑皆非。

“怎么没有关系，小马他爷爷那时就是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去世的，那时小马还没出生呢，你们年轻，懂什么？”老马不依不饶。

“爸爸，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妈妈不会有事的，等我回省城，帮妈妈找个好医生，只要坚持吃药就没事了。”小马无可奈何地说。“再说了，你那些合八字的做法，都是封建迷信的产物，要丢掉。别信……”

“谁说封建了，那叫什么来着，那是传统文化，是民俗，现在我们国家不是提倡要传承我们的民族文化吗？这些做法都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不能改！”老马态度很坚决

“叔叔，一些好的当然要传承了。可是，你这一问算命先生，他一句时辰不合，就硬生生把一对恋人给拆开，也不好吧？”我企图缓缓紧张的气氛。

“你也别劝我。我问你，前几年政府不是还禁止游神，现在却支持了。你还跑来采访拍照，写文章发报纸呢？怎么我就不算呢了。”老马的矛头居然朝我来。

“你就是一定要跟这个女孩结婚，是不是，那你以后就别再回来，我也乐得清静清静。”老马气咻咻地对着小马说。

小马黯然地低下头……

我忙圆场起来。

那晚的聊天不欢而散，我回到城里后，还跟小马通了几次电话，但他依然忧心忡忡地说父亲一直没有松口，他也只好回省城继续他的生意了。

电视里正播放着热闹的相亲节目，我被拉回到现实中来。

“一场虚惊，我爸爸来省城复查身体，没事啦。”小马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着对我说。

“那，你爸爸现在还反对你的婚事吗？”我小声问。

“他想通了，这还要感谢你呢。”说着，小马从书架上取下一张报纸，要不是你这篇《荒唐算命先生拆散鸳鸯闹出人命》的报道，我爸爸还不知道要固执到什么时候呢？还有，这次多亏小薇提醒，我才想到带父亲复查一下。医院和医生还是小薇帮忙联系的呢。

老马边看电视边偷偷听着我们的对话，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