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的《邪不压正》上映了,第一时间去看,上午第一场的电影院被我一个人包场了,于是开头猝不及防的凶杀案吓我一大跳。快,非常快,很姜文。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讲的七七事变前后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为师父一家复仇的故事。不在意内涵的观众,可以看风情万种的许晴、看裸奔的彭于晏,甚至看看美轮美奂的老北京也不错;看不懂深层寓意的观众,只看复仇的隐忍与爽感就好;想深究内涵的观众,可以像解谜一样去找那些或明显或不明显的隐喻。
主线架构下点缀着的各种讽刺不胜枚举。
比如廖凡饰演的朱潜龙为日本人卖命,杀害了师父一家后当上了警察局局长。美国学艺归来的李天然想要复仇,他的美国爸爸亨德勒说:复仇?你去报警啊。
比如李天然从老北京城墙下经过的时候问:为什么要拆城墙?亨德勒说:有人买就有人拆。
比如影评人史航在电影里“本色出演”,演一个只会写五个字的影评人——我没看过电影怎么了,没看过就不能给差评吗?最后这个影评人被警察捅死了。
……
电影改编自张北海的《侠隐》,我没看过小说,只说电影的话,那是一个大侠、大师甚至老城墙都在逐渐消隐的时代,其实无需再多言,故事的主旨,也并不在于李天然的尚义任侠。这大概是姜文目前的电影中我最喜欢的一部了,抛开所有的旁枝末节,我最喜欢的,是和主线交缠的电影对“人”的剖析,或者直白一点讲,就是姜文教你如何战胜拖延症。
李天然十三岁那年,师父将师姐许配给他,突然飞来横祸,朱潜龙伙同根本一郎杀死了师父一家。十五年来,侥幸逃生的李天然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
他年轻力壮,武功高强,身手矫健,完全能让自己、让别人相信,他有能力复仇。所以他嘴上不停地说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但他恶作剧似的玩了大半部电影,到最后才终于真正地复仇。
关巧红问他为什么不去杀掉仇人,他说,我要等朱潜龙和根本在一起的时候,一起把他俩杀了。
关巧红不懂:能杀一个是一个,为什么非要一起杀?
李天然永远在等待,等待一个他认为的好时机。
多像我们啊。
关巧红和蓝青峰都追问他,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他非常坚定地回答,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做?
关巧红是个一直不停地推着李天然往前走的女人。
而关巧红本人呢,其实是另一个李天然。这个角色的原型应当是民国时期为父报仇的女侠施剑翘,父亲被军阀杀害,她立志报仇,做手术将裹的小脚复原、练枪、开裁缝铺,多年来一直在为复仇做着各种准备。可就是迟迟不付诸行动。
她曾经认为,复仇这件事情,只靠自己是不行的,她要找个帮手。于是她结了婚,还生了两个孩子,结果丈夫告诉她说,不用报仇,你只要慢慢等着,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仇人。是呀,仇人比我大,不用我动手,他就老死了啊。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道理我都懂了,然后呢?
还是没有然后。
而蓝青峰,他的目标也非常明确:杀根本,杀朱潜龙,为此他精心布置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局。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因为他觉得根本是日本人,朱潜龙是警察局长,杀他们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能太轻举妄动不能太草率。
可是亨德勒的背后是美国,你不是也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杀掉了?
没有其他原因,只不过是人总是喜欢把自己的目标复杂化、为自己设置障碍、然后为自己的拖延与失败找借口。
你看,我们是不是都是这样?
明明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标是复仇,非常清楚仇人在哪里,但我们就是不去朝仇人开枪,我们不停地练着早就熟练无比的枪,好像平时多打一枪,最后仇人就会真的多中一枪,其实只是安慰自己,我并没有在逃避、并没有在浪费时间。
李天然喜欢在屋顶上自由自在地奔跑,那大概就像现在的我们在网络上“冲浪”。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多美好啊,仿佛能忘记时间、甚至忘记一切。可是,从屋顶往下看,是无法逃离终将面对的现实。
回到现实的我们,就像一个任性又胆怯、茫然的孩子,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走、怎么做。
养了李天然十五年的养父亨德勒死了,李天然立刻接受了蓝青峰做自己养父这一事实。一声“爸爸”叫得毫不犹豫。待到最终蓝青峰命悬一线,李天然十分害怕: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爸爸,不能再失去一个。
尽管早已成年,但是在内心深处,李天然始终是个未长大的孩子,“爸爸”于他而言,和血缘并无关系,而是在精神上引导他的“Godfather”,是他妄想着始终可以依赖的一块浮木。只有爸爸们不在了,他才能真正地长大。
亨德勒死了,蓝青峰被囚禁了,在关巧红的推动下,李天然终于还是顺利地复仇、长大。或许复完仇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啊。
最难的,是跨出行动的那一步,而不是永远停留在嘴上。
关巧红对李天然说,我只是在用你做实验,如果连你都能做到,我为什么做不到?
是啊,你为什么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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