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木屋 33 冲动的魔鬼

海岛木屋 33 冲动的魔鬼

在这座被我们称之为“家”的小岛上，安静的时光中，文丹的身体和情绪都慢慢恢复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仿佛又能变得圆满幸福。但我看得出，文丹心里始终是有些郁结的，对此我不能视而不见，思忖再三，决定对她说出大叔的事情。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送完小草回来，她正坐在岸边的岩石上看日出，这情景如同当初大叔忧郁的模样。我走近后说:“你在想什么呢？”

她回头看我一眼，神色清冷:“没什么，只是最近的事，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己慢慢平复。”

“我理解，呃……你想没想过大叔啊？”

“他？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突然想起，也有些好奇。”

“哦，其实，有时候会想的，但更多的是想起小时候他对我的好，后来在岛上他为我做的，我也很感动，只是不想表露给他看。还有那天他走的时候的神情，有时候回想起来还真的会有一阵心酸呢，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那么做啊！对了，你说他到底会不会去自首呢？这都过去七八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其实他……并没有去自首。”

“什么？没有去自首？那他去了哪里？”

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她听，当她得知大叔跳海的情况后，一阵惊讶之余，又忍不住伤心落泪。可能亲情有时候会因为一些曲折的缘由而变得纠结，爱恨就像一根麻绳一样交缠在一起。有多爱，就有多恨，反之亦然。

这样的结果，我本不想对她说的，但这只是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因为我要向她诉说一件更重要的事，来疏通她心中的郁结。

她对我有些幽怨:“这么说，他早就……死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说来，是我逼死了自己的爸爸啊！我虽然很想报复他，可我并不想让他死啊！”

她懊恼不已。

“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难过，而且大叔之前也叮嘱我不要告诉你。你也不要太自责，可能大叔终究要用一种类似的方式救赎自己的罪过，只是由你给了他一个开端而已。”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让你明白和理解一些事情。之前大叔也跟我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事，你想听吗？”

“我小时候的事？那好，你说吧。”

我向她徐徐道来，脑海中开始浮现大叔当时对我倾诉的模样——那一天我跟随他出海，那是他离开的前两天，文丹向他提出自首的要求，他心情变得无比低落。那一次与其说是出海捕鱼，还不如说是出来跟我说说话、谈谈心。

他顶着海上的骄阳，迎着徐徐海风，望洋兴叹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出他心里的话，还有以前的故事: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二十多岁，朝气蓬勃，当时他很喜欢一个女孩儿，却并不认识她，只是经常经过一家糕点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里面那个忙碌中的姣好的身影。在一段时间里，那个美丽清纯的女孩儿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甚至让他每天魂不守舍。他很喜欢她，从心里喜欢，时常假装不经意地往里面看，有时候很幸运，会跟她的目光碰撞到一起，心瞬间像被甜点上的奶油填满，甜腻的感觉经久不散。时间久了，那个姑娘也终于注意到他，每当他再次经过的时候，也会留心观察他两眼。

终于他耐不住躁动，去糕点房里买了点东西，借机跟她说话，她很热情，很喜欢对他笑。于是他成了那里的常客。

慢慢的，他又不甘于此，想要找机会跟她表白。终于有一次等到她下班，他红着脸上前问她，能不能交个朋友。她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交朋友可以啊”，但随后又提醒似的告诉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惊愕之余，心情十分失落，也很无奈，热情一下子冷却了，像一只斗志昂扬的鸡突然变得垂头丧气。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啊”。

于是从那之后他又变回了路人，再也没去过糕点房，不过还是经常会在经过时往里面看一眼，姑娘有时候也会看到他，不过会马上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挪开。

他心里是有些不甘的，于是时常守候在那里，想看看她的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终于有一天，女孩儿的男朋友来接她，他看到了一个十分阳光俊朗的男生，跟她站在一起，非常般配。他终于有些甘心了，却还是感到有些酸楚。

从那以后，他甚至不敢往玻璃窗里望她美丽的倩影了。他以为她终究会成为自己青春里一道美好的遗憾。但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的一天，他从糕点房经过的时候，姑娘突然跑出来叫住他，他又惊又喜，问有什么事，女孩儿说，如果有时间，下班后等她。

他心里很忐忑，也有一点隐隐的期待，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她跟男朋友之间出现什么危机的，因为那对于他来说正是契机。

等到女孩儿下班以后，他们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那天她穿得很漂亮，只是神色有些暗淡，她看着他说:“我想问问你，你很喜欢我么？”

他一愣，然后拼命点点头。

“那你想娶我吗？”

他惊讶得失了神，随即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那好，那我就嫁给你！”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撞得迷迷糊糊:“为……为什么啊？”

姑娘也坦诚相告:男朋友因为要跟着家人搬去别的城市，所以跟她分手了，她非常失望和伤心。而且男朋友走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婚前怀孕是非常严重的事，是需要承担道德责任的。所以她很害怕，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乱如麻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他，心头一震，仿佛这个人正是因为这件事而存在。她希望有个人能帮自己承担，所以……

他听了之后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好像这是他的使命一般，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于是他们很快结了婚，婚后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他真的做得很好，将女儿视为己出，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只是几年后，夫妻二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长时间生活在一起，初见时的美好和甜蜜都已经被天长日久的平淡和厌倦代替，相互的缺点也暴露无遗。他没想到，那个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姑娘，竟然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琐碎、刁蛮、自私、任性的女人，她把生活里一切的不如意都归咎于他，成天数落和埋怨他。

但这些他都忍下了，他觉得可能这就是婚姻中一种最为常见的气氛和状态，因为很多夫妻都是这样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他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平衡了很多。只是觉得曾经那个让自己躁动着去窥视的美丽姑娘，已经完全消隐到鸡毛蒜皮的琐碎和柴米油盐的平淡中去了。

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回来的消息让她变得躁动难安、心旌摇曳。

有朋友告诉他，有一次看到他爱人与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伤神落泪，他便再也无法释然，内心里沉积已久的克制全都发酵成了易燃易爆的愤怒！

当你内心有了一种倾向时，看待所有的事情都会因为顺从主观而偏离客观，所以他觉得爱人开始疏远他，并且满腹心事、另有所图。于是两人的争吵慢慢升级，直到那次中午他喝醉了，又跟她吵了起来，她失声大哭，说要跟他离婚。他顿时怒不可遏，说“你是不是见你的前男友了，你是不是想跟他复合而离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这些年都在帮他养孩子！”。

这些话触痛了她，恼羞成怒之余，索性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要离开你去找他，我还要带上孩子，我跟你过不下去了，你就是个无能的男人，当初跟你在一起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终于失控了，他觉得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可以接受一个并非亲生的孩子，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承担和付出，可到头来却要被无情的辜负！于是他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她也在奋力反抗着，尖利的指甲抓伤了他的脖子和脸，而他盛怒之下，也不遗余力地要掐死这个曾经踌躇徘徊在玻璃窗外只为偷偷多看她一眼的心仪女子。

谁能想到曾经美好的甜蜜与心跳，最终竟会逆转成一种深深的厌恶和憎恨！

终于，她的手臂不再动弹、眼睛翻白、嘴巴里溢出口水的时候，他的心才慢慢恢复平静。她不说了，也不打了，像一个物件一样一动不动，让他的愤怒找不到丝毫发泄点。那时候的他突然清醒过来，哀伤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的身体能突然动一下。可是她再也动不了了，身上还没散去的体温成了他能把握住的对她的最后一丝留恋，他突然紧紧抱住她，哭喊着“你别死你别死，亲爱的我错了，我不想让你死啊”！

可她却千真万确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