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驱车走在皖北乡间的小路上,看到路边的麦田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已经有收割机在收割麦子了。 也能看到一两个人在路边的小块地里不紧不慢地人工收割麦子,这是因为这种小块的地收割机无法开进来,只能人工拿镰刀割。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站在田头看了一会,因为我很怀念过去割麦打场的情形。现在由于有了收割机,机器从地里走一趟,到地头就可以直接把脱粒过的麦子倒出来了,免去了打场的过程。只是偶尔可以看到那些人工收割下的少量的麦子需要脱粒。这些其实也没有过去打场的情景了,因为这少量的麦子不需要打谷场,只需要拿棍子捶打一下就可以了,或者干脆摊到路上,让过往的车辆轧一轧就完成了脱粒。
不过无论是这样的简单脱粒还是收割机的现代化脱粒,都无法满足我对那些年曾经的打场情景的怀念。
打场是我们那时候一年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一年两次,初夏的麦季和秋季的稻季。这是由于我们这个地区一年种一季小麦,一季稻子,都要打场,而以麦季为主,因为稻子一般是用人摔打才能脱下稻粒。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脱粒机,而稻子用打场的的方法是不容易打下来的,只是需要用稻草作为饲料的时候才打场,往往也是用人工摔打完后,稻粒已经脱落下了,仅仅是用稻草摊在场里,用牛、马或者是骡子拉着石磙把稻草轧绵,这样的稻草用来喂牛喂马更好,牲口喜欢吃。而麦季打场就很重要,不仅是要把麦粒脱下来,还要把麦秸轧绵轧碎,给牲口作饲料,还要扬场、晒场、垛麦秸等等。
打场的时候也是我们这些孩子最高兴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比打场更好玩的了,虽然打场的活都是大人在干,但同样忙活的还有我们这群野孩子,因为打场的时候可玩的东西太多了。
牵牛打场,就是那时候很多孩子盼望着的事情。那时候打场就是用一头牛拉着一个四五百斤重的石磙,后面再拖着一块特制的石板,叫磱石,这磱石是不太标准的三角形,大概有百十斤重,牛就拉着这一套石磙和磱石围着摊满割下的麦秸的打谷场一圈一圈地转圈。这样的圈先大后小,然后再由小到大,把摊在场里的麦秸全都要轧到、轧透。然后再有人拿着木叉子把麦秸翻一翻,再轧一遍,直到看到麦秸上的麦粒全部脱落下来了才停下来。
这时候牵着牛转圈就成了孩子们最高兴的事,一般是村里使唤牲口的把式先拉着牛转几圈。他们的样子让孩子们很羡慕,他们一边牵着牛转圈,一边拉长了声音吆喝着,我感觉那吆喝声悠长浑厚,很好听。那拉石磙的老牛也慢腾腾地走着,似乎它也很享受听这吆喝声。把式人偶尔拿鞭子轻轻打在牛身上,那牛就会加快脚步,其实那一鞭子根本不会让它感到疼。只是提醒它一下。转几圈后,把式人就会把牵牛的绳和鞭子交给早已等在场边的孩子,让他牵着牛转圈,这时候能轮到到牵牛的孩子就会很神气,一边牵着牛转圈,一边学着把式人的吆喝声,一边用鞭子抽打着牛,不知是他的吆喝声太难听,还是他的鞭子把牛打疼了,那牛突然就偏离了圈子,或者拉着石磙就往场外跑,这时把式人会赶紧接过牛绳把牛拉回场里继续转圈。这样的孩子下次就不那么容易得到牵牛的机会了,因为使唤牲口的把式人会说:你这熊孩子太捣蛋了,牛都让你打惊了,不能再让你牵了。
我那时候也喜欢牵牛,而且我不用鞭子打牛,我也不吆喝,我只是抖动牛绳控制它的方向和速度,大人们都夸我将来是个用牲口的好把式。被这样一夸,我也不感觉累了,大中午的,烈日当空,其他人都跑到场边的大梧桐树下乘凉了,我还牵着牛转圈打场,晒得满头满脸满身的大汗,渴得嗓子冒烟,但乐在其中。
接下来就要扬场,就是把脱下来的麦子堆成堆,用木锨铲一锨麦子扬向空中,让风把麦子中夹杂的碎麦秸、土和麦壳吹走,所以一般都是看好了风向才能扬场。如果没有风就得等,往往白天没有风,半夜里起风了,就会有值更的人把大家叫起来去扬场。扬场的时候我们也能找到乐趣,在大人们把麦子扬向空中的时候,我们就会在那里跑来跑去,落下的麦子打在头上、身上、脸上,有些疼,但那时候的孩子好像真的就像大人们骂的那样,皮痒痒了,欠揍,就觉得那样很好玩,还一边喊着下雨了、下雹子了。这时候这样一喊,真的就要挨揍了,打场的时候最忌讳这种话,因为打下来的麦子还得要几个晴天才能晒干,要是下雨了,那麦子堆在那里就会发霉、发芽。所以这时候大人们就会拿起手中的木锨追着我们骂:狗日的孩子,下雨,下雨,饿掉你们的大牙!不过他们也不会真的打。我那时候就想不明白,这些麦子都要卖掉或缴公粮,我们又吃不到,怎么会饿掉我们的大牙,我们有山芋窝头吃就够了。
后来,村里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打场的时候就由这台拖拉机拉石磙了。这家伙有劲,可以用两个石磙并排拉,当然也拖着两块磱石,拖拉机跑得比牛快多了,所以打场的效率就快多了,不会像用牲口打场那样,明知道有雨,想在雨前把粮食打下来,但那牛走得太慢了,而且牛会累,这拖拉机不会累,几个司机轮流开。
我记得那时有个城里来的女知青,那时候就是因为开拖拉机出了名,成了有名的女拖拉机手。那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就围在场边看着她开着拖拉机一圈圈快速地转着,我们会齐声喊她的名字,她也会站起来,用一只手摘下头上的草帽向我们招手,另一只手紧握着拖拉机的把。我们很多孩子都很羡慕她,希望自己长大后也能成为她那样的拖拉机手,直到现在我看见手扶拖拉机还想上去开一开,这大概就是受了她的影响。
再后来村里又买了脱粒机,拖拉机也退出了打场的工作,打场的情形就慢慢的远去了,打谷场只是作为晾晒麦子和堆放麦秸的地方,直到现在连同种麦子的耕地一起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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