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等秋天的庄稼都熟了,家家户户就该准备打场收秋了,在农村待过的人应该都知道,这里打场的“场”,不读三声要读二声的。大人们赶着马车毛驴车或其他随便什么车,开始一趟一趟往回拉田里已收割倒的粮食,打扫干净平整光滑的场院里,陆续堆满了劳作一年收获的各种粮食作物,等都全部收拾回来,把自家的骡子、马等力气大的家畜套上碌碡,在摊成大圆圈的庄稼作物上不停来回碾压,使得粮食颗粒完全脱落下来,折腾干净再装袋子扛回自家粮囤里,最好部分留些作明年的种子,最差的部分自己家留作吃食,中间那部分便基本都卖了换钱好作家用。
在三十多年前的农村,从春种到秋收,过程之艰辛繁劳,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接近原始的农耕方式,要说每一粒粮食,都被农人的汗水浇灌过,这绝不是虚的。
这期间,为方便粮食车进出场院,场院门口是全面敞开的,满场的粮食成熟的香气,总好引得各种家畜跑来偷吃,学校也有秋收假期,因为老师也得收秋,十岁的我暂时还不能派上大用场,便被分派负责看管场院,一见有来妄想偷吃的动物就把它们赶跑,我左手挥舞着用来驱赶小偷们的木棍,右手掀着哥哥夏季新发没多久的语文课本,一看上就不知不觉入迷,倒不是这语文课本多好看,而是那时候没别的书可看,在我眼里,哥哥的语文课本自然就是最好看的故事书了。
等大人赶着从田里装回的粮食车再回到场院,院子里已聚集好多猪呀鸡啥的正在才码好不久的粮食垛旁大快朵颐,把老妈心疼的大巴掌差点就呼啸过来,我赶紧告饶,下次不敢了。无计可施的我终于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把自个横在场院门口中央可行吧,看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来偷吃。
整天与人朝夕相处的家畜们也都精明得很,为了一口好的吃食也是绞尽了脑汁不停周旋,和你斗智斗勇,有小花猪哼唧着倒着小短腿试探上前,我上前挥舞一棍子便吓跑了,有大公鸡慢条斯理踱着方步,蹑手蹑脚往前凑,歪楞着脖子斜睨着眼,想和之前一样轻松溜进来,好中饱它的粟子,我腾的猛一起身,吓得它比百米赛跑的速度还快的逃走了。一只灰色的小毛驴驹子贴溜着场院墙根,磨磨蹭蹭的一边小碎步子往前挪,一边偷偷瞄着我和我手里的木棍,马上要蹭到场院门口这里了,我刚要起身抡一木棍过去,它倒是机灵,噌的一下四蹄飞扬带起一股尘土扭身一溜烟儿跑远了。
一番打斗下来,四下张望,它们都远远的再不敢近前,终于又可以啃心爱的语文书了,我不时警觉的抬头查看一下,有没有馋嘴的敌人又来偷袭,三看两看,便又痴了过去。
等拉粮食的车再回来,老远就被眼尖的老妈瞧见,好家伙,我家场院里的伙计比之前聚集的还多,鸡蹬狗刨猪拱的一大帮,戚戚喳喳吃的那叫一个欢实,而我呢,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坐在场院门口中央,手里捧着那本该死的语文书,眼睛和耳朵这俩个败家玩意,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给我的心做着奴仆,这三大器官手拉手肩并肩,早已一齐陷进书中故事里又拔不出腿儿来了。
老妈又急又火,她那如惊雷般的大声斥责从 远处一迭连声的传将过来,才终于把我惊醒,当然少不了要挨一顿胖揍了。我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啥就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老祖宗锻造这俩词句的时候,是专门把我屏蔽了吗!可是拿自己毫无办法。
当我专注做一件事情或想一件事情的时候,我的眼睛便首先有了自动屏蔽功能,而这件事,或是我着急马上要去办的,或者仅仅就是一首我喜欢的歌,一句刚看到的颇有感触的话,听着它想着它,我便一头扎进其中的意境里不肯出来,或者根本出不来了。甚或就是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不相干的某些人事物的,有趣或无趣的画面,一时便深深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我的眼耳心,一向是黏在一块的,同一时间内,只能做一件事情。
直到现在依旧如此,有一次,出去办事,迎面碰见我同屋对桌同事,此时心里咱也不知又想着哪件国家社稷的大事呢,我的眼神茫然地从她身上飘过去,眼看马上要擦肩而过时,同事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了我:“嗨,你咋回事,装看不见我啊?”
我大吃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忙连声向人道对不起,是真的没看见,相处多年的同事素来知道我性子,决不是那种高傲的不可一世,不屑理人的人种类别,便笑着打趣:“这家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五百万了呢!”
还有一次一个朋友见到我便挖苦说:“前几日在街上看见你,也没几米远我喊了你好几嗓子,你咋还不理不睬自顾自就走了呢?我那么大声你都听不见的吗?我是哪里得罪你了,还是几天没见你这架子越来越大扯了呢?”
我百口莫辩,我要说我真的没听见,都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因为我的耳朵明明没有失聪,可我就是没听见,当时恍惚中像是听见有人确是喊了一句,喊的什么没听清楚不说,对我来讲就像从天外飘来的声音一样,模糊遥远而空洞,在耳边一闪而过。
话说似我这种对身外事物反应和感知如此迟钝的人,应该也是稀有品种了,而我还能活这么久,也就亏的老天照应了吧!不然,以我的资质,若不小心落入各种意外事件里,头一个牺牲的,管保也不会是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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