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鲁迅
从刚写诗开始,手边就一直留着一个草稿本,灵感来了,抓过来就写。本子多破多旧都没关系,不写的时候,可以往上面记任何东西。写完一首,琢磨琢磨,心满意足地誊抄到一个牛皮纸封面的“诗集”里。
整个过程看起来又平淡又流畅,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打开本子天崩地裂,合上之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草稿本用了一个又一个,诗越攒越多,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只有一件事:渐渐地,许多诗死在了我的草稿本里。
它们被我写了一半,不尴不尬地晾在那里了。
它们像一个个被临时的激动凿出的坑,等待着生命的种子将它们填补,而我失约了。我凿下它们,因为一时难以派遣的情感驱使我找一个出口发泄出来,我必须这么做。我曾经从头到尾精心翻修后拿给别人,你看,这是我心里燃烧着的那团火。可是渐渐地,写到一半,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试着挽救他们,因为期待看到一个成果。但是用来“挽救”的话语,像笨重而了无生气的锁链,捆住了本该灵动的倾吐。我的感觉是如此孤立、中断,写诗变成了一件“事情”,我需要告诉自己,现在要写一首诗。我偶尔假想会有一群读者和虚无的掌声,与之矛盾的是,我又常常什么也不想对人说。沉默的时候明明都在心里的东西,到了要写,反而空无一物了。
三年前,我矫情地想着要写一篇《诗心》,纪念自己写诗的兴趣。那时,感情充沛得几乎能宁出汁来,看什么都是诗,脑子里经常冒出可爱的句子——现在,我迟钝了,我麻木了,我沉默了,我看身边的一切什么也不是,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去看它们。“诗心”,不存在了。
有一个比拼喜剧的综艺节目,各行各业的老百姓上来表演自己的喜剧作品。我是不爱喜剧的,浅层的笑令我觉得庸俗,深层的讽刺让我觉得心痛。记得有一个女生扮演张爱玲,独角戏。她说:“有时候看着一晚热汤面,我都会感动得流下眼泪。”她极力夸张搞笑,仿佛在刻意证明这是一档喜剧节目——我才明白,原来面对热气腾腾的面产生感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啊!那我是否已从一个可笑的人变回了正常人?我曾为一杯真真实实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感到踏实,为一碗加了鸡蛋和火腿肠的方便面感到幸福,为一件柔软的棉衣感到满足。我想念那个自己。
顾城死了,海子死了,似乎总是那么年轻的汪国真也离我们而去。我们还有北岛,还有舒婷,但是他们的诗被锁在遗忘里,沉沦得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被我们翻出来。世界上全是刺激,全是炫目的娱乐,我也在这虚无的海洋里撒欢儿跑。但是,我还想要一首诗啊。
可是如今我只剩下半首,另外半首被喧嚣和光影淹没了。我不想说。哪怕想说,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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