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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曾为过往懊悔,却始终为未来担忧

我不曾为过往懊悔,却始终为未来担忧

作者: Zz的内心世界 | 来源:发表于2017-07-13 22:16 被阅读0次

    (一)

    克拉玛依,以石油命名的城市。

    钻井,一个并不陌生的行业。

    考专科的时候,由于石油城的氛围影响,再加上我家里有亲戚从事钻井行业,说搞地质要比搞钻井好点,所以我对油气勘探专业的选择可谓是毫不犹豫的。

    当然,上学时我已经想到会累一点、苦一点,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我觉得这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赚的钱呢?我凭借着字里行间和口头相传的故事,以为辛苦、危险、待遇好就是石油的全貌,所以毕业时,我奔着国企稳定待遇好的念头,义无反顾地进入了钻井行业,成为了一只小油耗子。

    刚毕业的愣头青都有着一股莫名的豪情壮志,都希望而且相信依靠自己的努力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所以我当时对于什么市场化用工,合同化用工,劳务派遣用工之类的完全没有在意。

    国企的制度,招录的大专生不能成为国企正式在册员工,只能跟类似于中介公司签订用工协议,干上几年后分配下来名额后才有可能转正,几年没有明确规定。当时我虽然知道这回事,可一心想的都是好好学技术争取早日转正,根本没考虑过无法转正怎么办的问题,这也为我后来的坎坷埋下了伏笔。

    我们一批二十多号人分散在各个地区分公司,分到同一个分公司的有七八个人。当时行业正蒸蒸日上,单位宿舍早已住满,单位就给租了一个一百一十多平的三室一厅作为宿舍,房子是新房子,房东装修完没有怎么入住,刚刚告别集体宿舍的我们兴奋不已,恨不得组织早点呼唤我们去一线奋斗。当然,组织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大家在乌鲁木齐总部培训三天就分开了,而我在安全培训后,正好有师傅缺人上井,所以我到单位报道第二天就上了井。

    汽车缓缓开动,我觉得我好像已经领先了别人一步,转正的指标正在向我招手,钻井界似乎正在升起一颗新星。

    井场天边的云,像一只振翅的火凤。

    (二)

    工作的第一年,我在一腔热血下生活的很满足,很快乐,当时的我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有明确的目标去奋斗,这个目标就是冲出实习期,和师傅们一样拿到耀眼的奖金。

    我干的活在钻井行业中体力上是相对轻松一点的,只是上井周期可短可长,没有固定的休息。同样埋头吃苦朝夕相处的伙伴们关系也是很和谐很团结,互相很照顾,这也体现了钻井圈一贯的家文化。

    在那个时候,因为刚上班工资较低,偶尔闲暇在小城里一块吃饭、采购为下次上井做准备时,师傅总是大方地结账。当时师傅说的一番话对我很是触动,他说:“徒弟吃饭不掏钱,等你带徒弟时,把这个优良传统传下去就行了。”我突然有了一种把技术流传下去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在一线打磨自己,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石油工人。

    当仪器出了问题,在钻台抬上抬下折腾一天一夜,满头大汗双腿发软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是每个石油人都要走的路;

    当设备反复故障,反复拆卸零部件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是熟练的过程;

    当工程紧张,整夜整夜无法合眼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没关系,熬过去就好了。

    于是我在无信号,无网络的戈壁滩里熬着,熬出了石油人的艰苦作风,却也第一次熬出了迷茫和犹豫。

    这时候,比我晚一年的女朋友刚刚毕业,当时她同样对石油和钻井零认知,也同样凭借一腔热血鼓励我努力拼搏,同时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给当时的我打了一剂强心针。

    可不巧的是,甲方油田公司突然要借调几个人去帮忙,公司随机抽取人的时候正好抽到了我。

    跨公司借调,我根本没有留那的可能性,而刚入职的都明白一两年的现场很重要的,当时的我非常着急,知道自己被借调后曾找领导聊过好几次,但最终还是没有推掉。

    于是我“很郁闷地”被借调到甲方单位开始打杂。因为当时的我刚刚上班,没有什么现场经验,新疆的井又浅,节奏快,当时一年仅仅一个项目部完成了七百多口井,一共有四个项目部,如此庞大的井资料处理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所以我只能做一做收集现场资料,汇总零散文件的工作。

    其实对年轻人来说资料整理问题不大,而且我对文档表格用的还是比较好的。当时刚从一线回到城市的我,在这样的岗位最大的感触就是轻松,一天工作几个小时就够了。

    这样的工作自然是吃的好睡得好,回家也多,星期一甲方的牛头车接上一个小时到项目部,然后待到星期五再送回宿舍,周末和节假日都可以照常休息,呆的我有些乐不思蜀。

    后来有一次跟着甲方上井检查,平常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井队队长和钻井公司领导见了甲方都点头哈腰的,我看着他们的双面脸谱心里一凉,突然好像看到了自己回到井场后的场景。

    梦总会醒,体验过甲方的生活后,借调结束的我又回到了戈壁,继续着我的一线生活。

    棋盘般的戈壁滩,信号差,基本上没网,而且周期预计都是在两三个月,所有人都快成神经病,负能量爆棚的一段时间,不止我一个人,随便一口井串个门都是满满的负能量。

    (三)

    工作的第二年,女朋友来到我居住的城市之后彻底傻眼了——这完全是一种她想象不到的生活。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空气,女友没有亲朋,也没有好友,唯一可以依靠的我一个月也只有几天可以陪她,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孤独着,拿着手机跟我聊到夜幕来临,然后忍着对家的思念流眼泪。

    对此我除了深深的愧欠,剩下的只是无能为力。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不能辜负了这个姑娘。

    年底回家,毫不犹豫的举办了婚礼。

    悲催的是直到春节来临,耀眼的奖金终于成为了传说,这是公司自成立以来首次发不出年终奖,不幸的是被我赶上了。

    婚后的生活从浪漫的相守变成了现实的相伴,住房、存款都成了需要提上日程的现实问题,直到这时,我才对劳务派遣的身份感到了一丝伤痛。

    作为劳务派遣的模式,工资是国企发给劳务公司,劳务公司扣除管理费后再发给我们,社保也是劳务公司缴纳,所以只缴纳了基本的三险,没有住房公积金,但是并没有因为交的项目少而多发工资。所以我拥有存款和房子的目标因为劳务派遣身份而平添障碍,而对于如何摆脱这个障碍,公司也很快给出了一个看似标准的正确答案。

    年底工作满五年的三个师傅终于等到了名额,转正了!看着他们高兴的笑容,我觉得我的石油之路也不是没有希望。

    仔细想想,其实公司的主要战斗力就是劳务工,领导也喜欢使用我们,因为特殊的用工身份,我们只有埋头苦干才有转正的机会,与毫无顾忌的正式工相比,我们即听话又踏实,一句话,好用不贵!但是迫于国企的制度,对于名额领导们也无能为力。

    于是,为了远方的梦,我继续坚持干了下去。

    为了节省生活成本,结婚后的我们在我休息时住我们宿舍,上井后媳妇回到她的宿舍,而一个人过于无聊,媳妇开始萌生了要小孩的想法。“有了孩子,你走了还有孩子陪我。”媳妇这样说。很不巧的是因为休息时间太少,直到年底冬休才播种成功。

    这一年是辛辛苦苦的一年,二百五六十天考勤,年底发了几千块钱奖金。

    值班时间想念我的妻

    (四)

    工作的第四年,开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整个油田行业的降工资,毫不夸张地说,本来就不多的工资变成了吃穿都有问题。

    曾经听着父母亲戚说的石油行业光辉图景,和如今自己经历的种种不堪,我甚至觉得,钻井和石油到底是不是一个行业。

    在那个时候,虽然媳妇肚子还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为了方便期间还是搬出去租了一个六十平的小房子。此后每个月交掉房租,还需要媳妇发了工资后给我零花钱钱才够开销。

    随着孕周的增长,我还在井上为奖金能不能发放而担忧,媳妇只能一个人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便——一个人按时去孕检,一个人面对孕期反应,一个人坚持每天都去散步,一个人开始准备孕产需要的所有东西,一个人给肚子里的孩子描述他父亲的样子。

    直到肚子再大生活不便时,我们才厚着脸皮请来了母亲帮忙照看。

    好在基层领导对我们还是很照顾的,安排我到一口比较轻松的井上,也默许隔上十天半个月可以偷偷溜回来几天。

    我在预产期前一个星期开始休息,到出生后不到半个月继续回到井上,我不知道孩子出生对我到底是个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小小的他对我到底有没有对父亲的依赖。

    那时,自己的小家庭已经完整了,上井之余我跟媳妇开始到处看房子,因为没有住房公积金,再加上近一年的工资明显下降,想买房子的我居然没有一家银行肯为我贷款。

    这样真的好吗?我可是石油工人啊!

    这时候,我工作能力也得到了领导的肯定,我已经可以独立的完成各种常规井,也开始带徒弟,随即发现刚上班还未过实习期的徒弟,每个月的工资也比我们劳务工多的多,“徒弟吃饭不掏钱”的传统成为了不合时代的尴尬,我再次对我的坚持和付出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这一年,一位工作了八年未转正的老师傅,在公司群里面与人事一番争执后,愤然离职。此时近二十名劳务工只剩下了九个人,不知道该遗憾还是欣慰的是,除了转正的三个其他全部都是辞职的。

    年底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这一年很例外的没有了冬休,作为劳动模范的我年考勤达到了三百零几天,所以好消息就是这一年的奖金拿到了三万块钱,上班四年第一次拿上这么多钱,和媳妇开心的策划想买这个想买那个,最后发现这点钱什么都不敢买。

    “存起来给孩子预备奶粉吧。”

    媳妇“理智地”放弃了购物计划。

    今年,工作的第五年,整个国际行情依旧不见好转,出乎意料的是工作量却从未有过的多,所有人开始了连轴转工作模式,没有休息。

    手机中孩子也越来越灵活聪明,媳妇发来的小视频中每天都学会一些新动作,每次回去感觉都有飞跃的成长,同样每次休息孩子总会陌生的不让抱,刚刚熟就又不得不上井。除了不能参与孩子成长的愧意,更多是心酸。

    每当站在钻台上,看着辽阔荒凉的戈壁滩,太阳从明亮耀眼到变暗西沉,直到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井架孤零零的照明,让人不由的一阵悲凉涌上心头,我们才二十多岁,正如当午的太阳,以后的日子就要像这轮太阳一样,悄悄滑落在戈壁滩吗?

    于是我们放弃了购房计划,开始了摇摆不定,我开始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然而这样的思考并没有终止我上井的脚步,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又未休息,媳妇对这样的生活终于失去了信心,递交了辞职信准备回家。

    我坚决地请了四五天的假,并不是为了阻止她的离开,只是想在这样的时刻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再好好拥抱一下这个为我义无反顾,为我颠沛流离,在那些苦难的日子对我充满信心,为我生儿育女的妻,真诚地对她说一句:谢谢你,对不起!

    在火车站看着老婆孩子的离开,在戈壁干涩了好几年的眼睛流下了眼泪,好不容易平静下心情,就坐上半夜的火车赶回单位报道。

    工作的第五个年头未完待续,支撑着继续上井的理由,也就是两个人不能同时断了经济来源,年底未知的奖金或许能贴补一下孩子的奶粉钱。

    如果时光回到年少,我是否还会选择石油?

    时光匆匆,我骄傲于每一口井的战斗,我干这行,就爱这行,我经历的不过是石油人都会经历的故事,或许只有经历了这些故事,我才明白“石油人的坚守”背后有着怎样的情怀。

    我不曾为过往懊悔,却始终为未来担忧。

    时至今日,转正机会依旧镜花水月,工资待遇提高也遥遥无期。

    一个石油人,到底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石油人?

    这就是我的故事,你的呢?
    ——
    文/小油耗子 首发于公号:Zz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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