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壹

珍珍在那一瞬间显得特别的迷茫，是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是放下仇恨，还是隐忍着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可是她终归只是一个女孩子，又能拿什么和实力强大的仇家去抗衡呢？只是看着满地的鲜血，父亲和母亲惨死的模样，甚至连刚满7岁的弟弟都被用剑劈成了两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珍珍的眼睛里只有鲜血的场景。

愤怒、悲伤、惊恐、无助，这些情绪在一瞬间都涌入了珍珍的脑海中。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也没有情绪激动的泪流满面，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也只是一个13岁的小姑娘。她是等到那群黑衣人走的时候才偷偷从柜子里钻了出来。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庄稼汉的父亲那一瞬间竟然会变得如此勇猛，她甚至都不知道在父亲的床铺下面还有一把阔刀，父亲挥刀的一瞬间简直如天神下凡，大开大合的攻势，黑衣人虽然众多，但也一时间伤害不了母亲和弟弟。直到那个红发的男子出现以后，一切开始发生了转机。

红发男子用的是一把软剑，他的动作轻快迅疾，看起来虽没有父亲刀法的威势，但是招招毒辣，父亲不一会儿便已经身受重伤，而自始至终，父亲手中的大刀都没有碰到过红发男子的衣服。

父亲单跪在地，一只手用刀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他抬起头，眼神不甘的望着那红发男子。红发男子则是嘴角冷笑，一脸不屑的神情。

“真是没劲，算了你们也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了。”红发男子出手了，而父亲只是闭上眼睛，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死。然而再次挣开眼的一瞬间，父亲开始狂暴起来了。

是的，弟弟和母亲已经惨死在红发男子的剑下，只是在父亲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母亲和弟弟已经惨死在了红发男子的剑下。甚至一直睁着眼睛的珍珍，都没有看出红发男子的剑到底是怎么出的。太快了，快到母亲和弟弟都没来得及惨叫。

而一直处于残血状态的父亲却是突然暴走，他站起身来“刷刷刷”向红衣男子连劈三刀。强如红衣男子也不得不后退，就这样他的手臂还是被劈到了一刀，只不过他明显兴奋起来，眼神中充满着狂热。

两人就这样刀来剑去顷刻间已经斗上了上百招，打架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父亲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红发男子却是越战越勇，终于父亲倒下了，红发男子的剑快如流星，一剑刺中了父亲的心脏。

他看了看倒在血泊中已经无力起身的父亲，又望向珍珍藏身的柜子，轻飘飘说了一句，“小姑娘记得学好本事找我报仇，我叫顾神游！”

甚至红发男子在离开珍珍家的院子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夕阳下红发男子邪魅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珍珍是等到所有的黑衣人都走光了才从柜子里爬了出来，顾神游这个名字或许将是她这辈子的噩梦。她甚至在想倘若躲猫猫的是弟弟，而不是自己，那么现在躺在地上被劈成两半的会不会是自己？

父亲终于挣开了眼睛，看到珍珍便抱头痛哭，哭完以后看了看老婆和儿子惨死的模样瞬间拔刀自刎，父亲的那一句“孩子千万别想着报仇，你要好好活下去”成为了父亲的遗言，也成为了珍珍迷茫的存在。

真的可以不报仇吗？真的可以好好活下去吗？不，只要珍珍闭上眼睛，红发男子顾神游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他出招的狠辣，他邪魅一笑的模样烙在了珍珍的脑海中。

珍珍终于如山洪暴发般哭了起来，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她哭泣的模样，那么还报不报仇？

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又如何敌得过那群黑衣人，如何敌得过一头红发的顾神游呢？

珍珍很无助，哭得肆无忌惮，在她看来，黑衣人都走远了，自己这荒郊野外里，应该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哭了。

“终归是来晚了，唉！”珍珍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老伯伯，老伯伯看了看珍珍，珍珍立刻不哭了“孩子，不要哭，也别想着报仇。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珍珍哽咽着，“伯伯，你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吗？”

“也可以说是他的朋友，其实我是他的授业恩师！”

“那伯伯你打得过顾神游吗？”

“顾神游其实也是我的徒弟！唉～”老伯伯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珍珍，开始想不明白了，她不明白师兄弟两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为什么非得打打杀杀呢？不过就连珍珍自己也不可否定，自己脑子里面想来想去都是报仇。

老伯伯也不管珍珍能不能听得懂，他在屋子里寻觅了一把铁锹，边挖土边说，“李恩仇，也就是你的父亲在13年前杀了顾神游的一家，当时只留了七岁的顾神游，临走的时候你父亲便对顾神游说，小家伙记住我的脸，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找我报仇哈。后来你父亲和你母亲在了一起，再后来有了你和你弟弟。你父亲也渐渐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想归隐起来。只是该来的始终躲不掉，其实在你父亲杀掉顾神游一家的时候，便该想到这个后果，该来的总得来，躲也躲不掉。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也毕竟是你父亲有错在先，忘掉仇恨，快乐的活下去吧。”

老人说话间已经挖好了大中小三个坑，只是看到珍珍弟弟被劈为两半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唏嘘，差一点就老泪纵横。当他开始埋李恩仇的时候，看着自己昔日的徒弟，忍不住感慨起来，“恩仇啊恩仇，你怎么就放不下恩仇呢？到头来还得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把碧水刀陪了你20年，也让它到地下陪你做个伴吧！”

珍珍静静地看着老伯伯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埋好，开口道：“伯伯，教我本事吧，我学好本事要找顾神游报仇！”

老人只是叹了一口气，也没答应，也没回绝，只是径直走出小院，珍珍立即跟了上去。

贰

白衣男子衣衫楚楚宛若仙人，只是那一头红发显得格外耀眼。

为首的那群强盗见对方只有一个人，立刻嚣张起来，“小子，不想死的赶紧走。”

红发男子邪魅一笑，“我走可以，这个姑娘你也一起放了我就走。”说完红发男子露出了邪魅的微笑。

为首的强盗不怒反笑，“既然你小子想挑事，那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弟兄们，上！”

红发男子的剑始终没有出，因为这群人还不足以让他出剑。

强盗们觉得红发男子很好笑，一如红发男子觉得强盗们很好笑一样。这个瘦弱的红发男子，竟然不依仗在他们看来唯一的武器——剑。

可过了一会儿，强盗们龇牙咧嘴，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的时候，他们才觉得可笑的是自己。

红发男子面无表情，只是拍了拍手，他不愿意伤人性命，哪怕这群在旁人看来早该千刀万剐的强盗，自己也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死活。

“滚吧！”红发男子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吐，那群强盗也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差距有多大了，所以年轻人一开口，他们便七零八落的开始逃散。

甚至，有一个强盗无法走路，另一个强盗也不顾着自己逃跑，而是架着他一起逃跑。

红发男子不禁唏嘘，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管那些出逃的强盗，而是转而将注意力描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一身鹅黄，年龄大约二十岁上下，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下边是小而挺翘的鼻子，柔软的嘴唇让人忍不住的想吻上一口。红发男子接着往下又看到了女子百而好看的脖子，赶紧将目光描向一方，神情说不出的好笑。

“顾神游啊顾神游，你的眼睛咋这么不老实呢？”红发男子开始自嘲起来。

看了看这荒郊野岭，自己肯定不能将美人丢在此地不管，顾神游想了想，将自己的长衫脱下，盖在了少女的身上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缓缓向前走。

顾神游的家很简单，一间独立的茅草屋，屋子里便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几坛酒...

对于顾神游来说，这不是家，这只是一座房子。他将黄衫少女抱放在床上，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小姑娘，只好委屈你了，还好当年有跟师父学习过一点皮毛医术，我先为你熬药吧！”

他癖好柴，生好火，将药材放入锅中慢慢熬制。等这一切都做好，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看了看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随即苦笑一下，拿起一坛酒喝了起来。

顾神游喝酒并不用碗或者杯子，而是直接整坛的喝。但他喝酒也不像那些绿林好汉那般，喝一口能洒两口，他极其珍惜每一滴酒。另外他还有轻微洁癖，从他经常穿白衣服便看得出来。只是轻微洁癖的他是如何肯将一个陌生女子放在自己的床上，这点他自己也想不通。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孤独久了，也想找一个人来共度此生吧！

珍珍只觉得头非常的痛，在她挣开眼睛的一刹那只觉得天昏地暗，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我有是谁？

顾神游见床上女子醒了，赶紧将熬好的药端给了少女，珍珍见一张年轻的面孔进入自己的视线，总感觉说不出的熟悉。那一抹温暖又略带邪魅的微笑，她感觉真好看，这么好看的笑，想必一定不是坏人。

“赶紧将药喝掉吧！你刚醒，身子还比较虚弱。”

“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吗？”珍珍想当然的觉得自己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笑真好看”珍珍甜甜的说道。

“嘿嘿，你笑起来也很好看。”顾神游不知道该如何去接珍珍的话语，只是轻轻的吹滚烫的药汤，再将其轻轻的喂入珍珍的口中。

“对啦，你叫什么名字？”珍珍鼓着腮帮问顾神游。

“顾神游，你呢？”

“顾神游！”珍珍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总感觉这名字好熟悉，说不定会是一个熟人，“我之前认识你吗？为什么总觉得听过你的名字呢？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要不，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顾神游哑然失笑，但他还是想了想，“你这么爱笑，叫你笑儿好不好？”

“笑儿好，我喜欢笑儿这个名字，谢谢你，顾大哥，以后笑儿就和你相依为命了！”

顾神游一瞬间失了神，相依为命？曾几何时他也有个家，可现在自己确实孑然一身，他渴望家庭吗？当然了，他实在是太渴望了。他多想退出江湖，只是江湖是个圈，进来以后，还绕的出去吗？

“顾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笑儿，你在想什么事情呢？”

“哪有的事情，笑儿这么可爱善良，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嘿嘿，顾大哥喜欢笑儿，笑儿好开心！”

顾神游也在笑，他觉得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就这么又吃了几天的药，珍珍的身体，不，应该说是笑儿，笑儿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

她开始收拾起家居，见顾神游衣服少的可怜，便亲自为顾神游做起了衣服，只是顾神游的床却成了笑儿的床。笑儿也曾央求顾神游一起上床，可是顾神游几次都拒绝了。

弎

老人缓缓的走到了顾神游的茅草屋前，当看到顾神游的房间里竟然有一个女子的身影，老人不禁有些好奇。

自己这个徒弟自己还能不了解，出了名的臭脾气。呵，看来他是长大了啊，老人欣慰的笑道。

顾神游见老人到来，赶紧起身迎接，身后的笑儿也紧紧的跟在他的背后，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

变化太大了，老人如是想到，原本冷峻邪魅的年轻人竟然说不出的温柔，只是那头红发却一如从前般放荡不羁。等等，身后的女孩子怎么是珍珍？老人不禁有些好奇，但活了这么久，看透不说透的本事还是有点的，他并没有说什么。

顾神游却开口了，“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赶紧到屋里坐！”

“你那屋子我不知道吗？一共就一个凳子？”

顾神游尴尬的挠了挠头，“现在是两个了。”

变化确实太大了，这是好事啊，老人很满意顾神游现在的状态，之前的他身上戾气太重了。老人从珍珍的眼神中看出来她并不认识自己，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睛最不会欺骗人的。

“这位是？”

“师父，他叫笑儿。”

“笑儿？好名字！好名字！”尽管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子是珍珍无疑，尽管不知道她为何转身一变成了笑儿。但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也是老人最愿意看到的结局。

“笑儿见过师父！”笑儿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家，她总觉得这个老人说不出的亲切，说不出的慈祥。

“好娃娃，好娃娃！”老者一边扶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边赞叹不绝。

笑儿改变了顾神游太多，笑儿自己也变得太多，这是好事，只不过这种状态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顾神游的屋中总算有了两个凳子，老者刚一坐下，顾神游便拿了一个酒坛子递给老者，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个酒坛做了下来。师徒如出一辙，喝酒从来不用酒杯，或许大口喝酒才能体现出江湖中人的豪气云天。

那边笑儿已经在做菜了，老者望着年轻女人勤快的身影，又望着自己的傻徒弟，笑得合不拢嘴“神游啊，笑儿这么好的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娶进门啊？你呀，也是该找个伴了！”

“啊！”顾神游羞得满脸通红，这一切都看在了老者的眼里，自己的徒弟确实变了。

笑儿做事很利索，不一会儿三个小菜便已经上了桌，一道清水白菜鲜翠欲滴，一道小鸡炖蘑菇香气宜人，一道红烧狮子头更是肉多汁滑。

“师父，您尝尝，这道菜好不好吃？我跟你说笑儿的手艺可好了。”顾神游边说边站起身子，让笑儿坐在了凳子上，自己却蹲在了地上。

“你啊！现在是三句话不离笑儿啊，还别说这菜做的真不错，你也别蹲那了，你坐凳子上，笑儿坐你腿上。”

顾神游站起身来尴尬的挠了挠头，笑儿却眉开眼笑的盯着顾神游看。

“怎么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老者佯怒。

“徒儿哪敢不听师父的话，只是我怕笑儿不愿意啊！”

“师父，笑儿愿意！”笑儿向老者笑道。

见笑儿坐在了顾神游的腿上，老者顿时喜笑颜开，“干脆今天师父给你们做个见证，你们当场拜天地得了。”老者想着，即使等以后珍珍恢复了记忆，但是她总不可能亲手杀掉自己的丈夫吧！

就这样在老人的见证下，顾神游和笑儿拜了堂，老人说不出的开心。他只是路过此地，但离开的时候却是满怀着喜悦。

顾神游和笑儿终于躺在了一起，师父临走的时候吩咐，不管怎么样，一定都要好好活下去！当然会好好活下去了，有如此佳人在怀，自己怎么会不好好活下去！

肆

无量山，很少有人上去过，也很少有人知道山顶上的风景。

珍珍，此时便站在山顶，这里对于她来说太熟悉了，她抱着孩子，眼神里说不出的温柔。

看了看门前那副对联“菩提无树结因果，天机道破渡千劫”，珍珍一时恍惚。

房门打开，老者缓缓的走了出来，他见抱着孩子的女子便知道她是珍珍，而不是笑儿。

珍珍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师父，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从小就要做孤儿，可是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会不会为自己的母亲报仇？我不想让他选择，也不想让他为难，我只想让他以后能够活着，不管快不快乐，开不开心，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珍珍将手中的孩子递给了老人，老人抱起了孩子，小家伙粉嘟嘟的可爱极了，见老人正在抱他，开心的笑了起来。孩子独有的笑容是最纯真的，而老人的心中却是苦涩不堪。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做法又酿成了一段悲剧。

“师父，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命运弄人，等着孩子长大了，千万别提他的父母，就说你捡的，我不想他活在痛苦当中。”

老人点了点头，虽说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已经看透，但仍是觉得鼻子发酸。

珍珍向老人磕了头起身便往悬崖边跑去，无量山顶风光极好，小家伙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应该也会觉得很幸福吧！

珍珍纵身一跳，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和弟弟，看到了满脸不可置信的顾神游，看到了孩子用粉嘟嘟的小手用力挤奶吃...只是这些她再也看不到，如果可以的话，能活着多好？

老人抱着孩子呢喃自语，“唉，你说不管开不开心，只要活着便好，那么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忘掉仇恨好好活着呢？”

回答老人的是山顶萧瑟的寒风，老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抱在怀中的孩子看到老人的狼狈模样“咯咯咯”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