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

        她像往常一样煮好了汤，浓郁的肉汤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腾腾的热气给她的眼镜涂上了一层水雾。温馨的桔黄色灯光下，铺着小碎花桌布的餐桌上端端正正地摆了四样小菜：凉拌菜心、菠菜豆芽、泡菜炒肉丝和一小碟花生米。她收拾好厨房，摘下围裙，在镜子前拢了拢头发。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的脸。皮肤已经不再光滑了，眼角长出了丝丝缕缕的皱纹，与皮肤上说不清是什么的斑点交织在一起，延伸向鬓角，与鬓边上星星点点的白发连接在了一起。一把灰暗枯干的头发被漫不经心地挽成了一束，总有几缕垂下来，给那张黯淡的脸增添几分孤寂。

      她抬头看看墙角挂着的钟，已经8点了。窗外早已是黑暗一片，对面高层住宅里的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闪烁着不同角色的光，好像在对着她挤眉弄眼。屋里一片死寂，她坐在屋角的暗影里，望着桌角摆放的照片出神。

      照片里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甜美地微笑着，黑发随风扬起，一个面容颇为英俊的男人，亲呢地从背后搂着她。“以前的我们多好。”坐在黑暗中的她低声呢喃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很晚才回家。打电话过去，总是说工作很忙，让她不要烦。他总是和单位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一起。她见过那个男孩子，礼貌斯文，白白净净的。眉眼之间，竟然和他有几分相似。她疑心过，也私下调查过，那孩子家不在本地，是独自一人从外地来工作的，和他并无瓜葛。她本想忍耐下去，经常做一桌子好菜，让他带他回家来吃。男孩子到也不拒绝，每次来时还不忘带着水果，礼貌而周到。到是他的态度让她不堪忍受。他对男孩的亲呢是显而易见的，他带着他回家吃饭，把所有的好菜都夹到男孩碗里。给男孩买衣服鞋子甚至牙刷内裤。坐在一起时搂着男孩的肩膀，时不时撸一把男孩的头发，亲密得像个爹。是的，就像是男孩子亲生的爹！

      让她怎么能不疑心呢？结婚很久了，她不幸得了一场大病，她和他试过了所有的汤药，访遍了全市的名医，但却始终没有得到自己的孩子。他拥着她，拭去她的眼泪，“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一晃，20年过去了。他的事业越来越成功，钱挣得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独自坐黑暗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让她感到开心和幸福的时刻，竟然是他带他回家吃饭？三人团坐于桌前，他给他和她夹菜，竟然，像是一家人？她越来越觉得，他一定背着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子，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门锁咔嗒一声开了，他回来了。“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

两人对坐桌前，默默吃着饭，不发一言。她抬眼看着他，他线条坚毅的脸上也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却让他看起来更加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喝碗汤吧！你最喜欢的肉汤。”她温柔地为他盛了汤，摆在他的手边。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浓郁的味道滑过喉咙，忍不住一饮而尽。“今天的汤煮得真香！”他漫不经心地对女人夸奖了一句。“你喜欢就好”女人悠悠地说。

两天都没见到他了。男人心烦竟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食不知味的饭。“再喝一碗吧，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嗯，好。”他随口回应女人。

      碗刚端到嘴边，女人问“喜欢他吗？喜欢就多喝点。”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两只眼睛却像是不见底的深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端碗的手！“喝吧！喝了他就永远在这里了！”他猛地一惊，一下子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倒了下去，他盯着自己碗里的汤，像牛奶一般的汤色，散发着诡异的水气，他颤抖着手用勺子在碗里一捞，勺子里一块已经煮到发白的骨头上，赫然套着只白金戒指！哐当一声，他手里的磁碗掉在桌上，碎成了几块，汤汤水水溅了他满身！

      “你！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男人整个人萎顿下去，蜷缩在地板上。

“他是，我们的，孩子！”男人仿佛突然被抽去了魂，干巴巴地、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我背着你冰冻了卵子，在外地做了试管婴儿，又在山里找了个代孕的女人……”

        “他没有在我们身边长大，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在了。我害怕他不能接受我们，悄悄帮他在我身边安排了工作，经常带他来家里吃饭，我就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一切事业都真相大白！”“让我们一家人，重新，生活在一起……”男人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就失了神，眼神涣散地瘫在了地上。

      “我们的，孩子。”女人嘴里喃喃着，推开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一股风猛地吹进屋子里，她灰白的头发散开了，被风吹得扬起来。她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年轻美丽的自己，风将她的头发扬起来，他在背后亲呢地搂着她......

      她迈上窗台，跳了下去。

      第二天。

      男人从警察局做完记录出来，钻进了路边一辆车里。一个年轻娇艳的女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娇滴滴地说：“亲爱的，累坏了吧！”男人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指尖从女人雪白的胸脯上划过。“嗯，你的讨厌鬼和我的黄脸婆都解决了，你可要好好地慰劳慰劳我啊!”

        “嗯...你可真是个坏蛋......”

        女人一踩油门，银色的轿车无声地向路的尽头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