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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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的悲歌
神音的术法跟两年前相比进步了很多，治疗时间比从前缩短了一半。长风身上的伤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皮肉开裂的地方长出疤痕，新的疤痕跟旧的重叠在一起，长风的身上像是长出很多闪电状的花纹，如同大树的树根探遍长风的每一寸皮肤。
三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黑色的晶石，朗声念出法诀：“天地乾坤，五行锁妖，解！”啪的一声，晶石开裂，一道烟气飘出来，显形成狐妖女子。这正是三京之前在天诛法师手中抢夺的狐妖。狐妖拖着受伤的腿，快速闪到柴房一角，目露凶光，警惕盯着柴房中的其他人。她还是以半人半兽的形象示人，以便随时作出攻击。
“阿弥陀佛，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我们在天诛法师手中把你救出来了。”三京平和说道，一脸慈眉善目，没有任何杀气。“放心，如果我们想加害你，断不会把你从封印晶石中放出来。现在你已经自由了。”
狐妖冷冷地盯着三京片刻，眼神中的凶光慢慢退去，代之以疲惫担忧。
“神音，这位姑娘脚受伤了，你帮她诊治一下。”
神音走到狐妖身旁，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施展治疗术法，不过一会狐妖小腿的箭伤就痊愈了。三京又将神音吃剩的点心递给狐妖：“吃点东西吧。”
狐妖显然已经饿了，抓起点心塞进嘴巴中，才几下功夫就把东西全部吃完。眼看狐妖休息得差不多，三京问她：“姑娘，妖国在前两年就召集妖族返乡，你怎么不回去？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
两年前两族大战过后，人族和妖族达成和解，承诺互不侵犯。但人族百姓普遍对妖族心怀恐惧，他们希望所有妖族都返回妖国，以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河水不犯井水”。于是妖国颁布政令，召集流落人间的妖族在半年内返回妖国。对于不肯回国的妖族，妖国将不再过问他们在人间的生死，以此强迫所有妖族回归。虽然颁布了这样的政令，但还是有些妖族因为各种原因不愿回妖国。
妖君担心留在人间的妖族被人间灭妖师赶尽杀绝，又跟人间驱邪法师发起一项交易，只要驱邪法师向妖国驻点交出生还的妖族，他们将获得一笔不错的赏金。但是如果交出的妖族受伤太重，妖国有权拒绝提供赏金。一时间人间的灭妖师纷纷向猎妖师转型，追捕留在人间的妖族。妖国驻点定期押送这些妖族回妖国，摩千凌就经常来往妖国和人间，担当押送军的总指挥。两年来，她偶尔来到寻香楼跟三京见上一面。
灭妖师中还有一些人不肯转型，这些人大多仇视妖族，落入他们手中的妖族都会遭到杀害。慕容湮带领的天诛分堂就是坚定的灭妖派。
狐妖女子回答三京道：“我们知道这样的政令，不过我跟哥哥已经在人间生活了很多年。妖国已经没有我们的亲人，那里并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宁愿冒险在人间生活下去。”
三京又说：“既然这样，你们更应该小心谨慎，怎么暴露了自己妖族的身份？”
狐妖女子突然大哭：“哥哥被他们出卖了！”
在狐妖的哭诉下，三京他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狐妖名叫凌雪微，她的哥哥叫凌海崖，他们的父母在第一次两族大战期间战死。后来眼见妖国的环境越来越艰难，凌海崖冒险带着凌雪微穿过万寂岭逃到人间。他们以人类的模样生活多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搬一次家，以防被人族通过不老的相貌猜出他们的身份。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过了二十年，本可以再继续平静生活下去，却因为凌海崖救了人族女子而终结。
他们生活在距离渭城不远的一个边郊村庄，凌海崖在一个地主家里当长工，凌雪微在家里织布。村庄里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从不否认，以这样的关系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不会有媒人上门提亲。在一年前，在机缘巧合之下，凌海崖跟地主家的一个女佣小翠相识。小翠身世孤苦，凌海崖把她当妹妹那样照顾。
后来邻村的一个地主恶霸看上了小翠，各种威逼利诱让小翠嫁给他。小翠不从，后来那恶霸竟然强抢民女，据说他家里的几个妻妾都是这样抢来的。那恶霸跟当地的官府有亲戚关系，报官无用。为了救小翠，凌海崖只好到恶霸家里抢人。没想到那恶霸身边有一伙武功高强的打手，情急之下凌海崖现出妖族的形态，以妖族的力量打伤了那伙人，更是将恶霸打残，让他以后再不能作恶。
当凌海崖的妖族身份暴露之后，小翠不敢再跟他接触，村里人也常常防备着他。凌海崖兄妹俩知道不能再呆在村子里，他们打算搬走。而在那之前，天诛的人已经找上他们。凌海崖打不过天诛的人，他拼命拖住他们，让凌雪微逃跑。凌雪微慌不着路，一路逃到渭城。若非被三京所救，她也已经被天诛法师捉走。
“哥哥救了小翠，打伤了恶霸，可算是对村民有恩，可他们竟然恩将仇报！”雪微痛苦地抱着脑袋坐在地上抽泣。
“你觉得是村民请来了天诛的人？难道不是恶霸那边的人？”三京问。
雪微又是痛苦地摇头，闭着眼睛说：“是那些村民。那件事过后，他们就常常在我们背后议论纷纷，村里的小孩子还常常往我们家里投进石头，骂我们是妖怪。我到河里洗衣服的时候听到一些村妇小声抱怨，有的人甚至还说，要是我们不快点走就请法师来收掉我们。”
“阿弥陀佛，是恐惧吞噬了他们的理智和良心。不过，我相信不是那些村民出卖你们。天诛要价极高，村民们承受不起。”三京轻声说，“最可能还是那个恶霸，你哥哥毁了他的后半生，他为了出一口恶气自然不惜花出重金。若是当时见好即收，说不定可以免去这一劫。”
雪微瞪着三京说：“你是说我哥哥做错了？”
三京轻轻摇头：“世事并无对错之分，不过是因果偿还罢了。你哥哥当日种下了伤人的因，今日遭遇不过是果报来临。饶过别人，便是饶过自己。”
雪微气得站起来，面对三京再度目露凶光。赤瞳和翼见势色不对，走向三京身旁，提防雪微出手，三京轻轻拉开他们，继续平静地望着雪微的眼睛，目光澄清，波澜不惊。
雪微眼神中的怒意慢慢消退，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她的身体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又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痛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不公平，这不公平！哥哥明明做了好事，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哭了好一会，雪微突然抬起头望着三京，哀求道：“求求你们去救我哥哥，我可以把自己的命给你们！”
三京沉沉一叹：“捉拿他的人是慕容湮的部下，落到那个人手上，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雪微全身一震，突然在胸口乱摸，从衣领中扯出一个吊坠。那是一个狐狸形状的玉佩，上面裂纹丛生，色泽黯淡。在雪微惊呆的目光中，玉佩突然散成碎块。雪微紧握着这些碎片，发出沉抑的哭声，她握得那样紧，甘愿让碎片刺穿手掌的皮肤，似乎这样心中的痛苦才能随着血滴出来。
妖族常见这样的玉佩，称为“命璧”，玉佩曾受主人命火滋养，跟主人的性命相连。一旦主人死去，玉佩就会失去光泽并且损坏。妖族的命璧只会送给对自己重要的人，对方可以通过命璧知道自己的生死。后来三京才知道，当初白樱送给他的九尾狐玉佩也是一块命璧。
雪微又从兜中掏出一个小袋，将其小心打开，里面还有一些玉石碎片，看起来也是碎掉的命璧。雪微将手中染血的碎玉放进小袋中，又止不住大声哭泣。
神音流着眼泪小声说：“那小袋中原来装着雪微父母的命璧碎片，他们一家人只剩下她一个了……”
雪微并没有哭多久，她的力气像是被抽空，软软地靠在墙边，耷拉着脑袋，泪水不断从脸上下滴。柴房中的众人都不说话，这样的沉痛伤感都把他们带回两年前的灰暗日子，他们都尝试过失去至亲的痛苦。
良久过后，三京打破沉默：“雪微姑娘，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哥哥也希望你能平安过活。我们送你到妖国驻点吧，这样你可以跟随遣送部队回妖国。毕竟妖国是你的故乡，那里更适命你生活。”
雪微低声说：“去哪里都无所谓，我已经没有亲人，我无家可归，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异乡。”雪微慢慢抬起头，满目茫然。
三京本来想把雪微留在寻香楼，但考虑到她对人族已经失去信任，留下来只怕会惹出事端，心想还是把她送回妖国更好。
“雪微姑娘，今晚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们就送你到妖国驻点去……”
三京的话蓦然中断，啸的一声，一支长箭破窗而入，正中雪微的眉心。长箭射穿了雪微的脑袋，半支箭没入雪微身后的墙壁中。鲜血沿着雪微脸上的泪痕从下巴滴下。
死亡来得太突然，雪微还没有来得及惊恐，她的脸上还是悲凄的神色，留着无望的感伤。
三京快步奔过去，赤瞳连忙护在他身边，翼则马上闪到神音身旁。
长箭的尾部用细线绑着什么东西，三京解下来，发现那是一块狐狸形状的玉佩，跟雪微刚刚亮出来的很相似。三京看见玉佩中间突然出现一条裂纹，它像盛长的藤蔓一样向四方八面延伸，在三京惊愕的眼神中，残忍地撑破玉佩。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死亡的笑声，玉佩变成无数碎块。
“这是雪微的命璧！”三京握紧碎玉，沉痛说道。
身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三京不止一次见过这种长箭，这种长箭带着死亡的煞气，被它盯上的妖族往往一击毙命。
“是慕容湮那个混蛋！”三京说得咬牙切齿，这赶尽杀绝的行事作风，让三京想起一双冰冷的眼睛。
赤瞳已经两年没有听见三京骂人，看来这一次三京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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