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斗
“喜欢坐火车,喜欢一站一站的慢慢南下或者北上,喜欢在旅途中间的我。只因为,在旅途的中间,我就可以不属于起点或者终点,不属于任何地方和任何人,在这个单独的时刻里,我只需要属于我自己就够了。”
我很喜欢陈粒的一句歌词,列车搭上悲欢去辗转。很喜欢却说不出理由,或者说喜欢不需要理由,这也是我喜欢陈粒的原因之一,你很难找出十分贴切的修饰词来表达,因为那是直达心灵的冲击。列车搭上悲欢去辗转,我也辗转过。
上一次搭上列车北上是八月底,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一个人回北京。那段时间情绪不太好,所以拒绝了他人的邀约,我想在旅途中属于我自己。原本以为漫长的路程会枯燥沉闷,然而出乎我的预料,我在列车上几乎看到了人的一生。
从昆明出来,列车在清晨薄雾中穿行,天色阴沉,顽皮细雨招摇过远山。正值南方雨季,高原上的云层很低,视野中的大山沉默安静,聒噪的旅客很快安静下来,有人看着窗外发呆,有人感叹故乡无此好河山。
我邻座的是一位奶奶,她举着手机找信号,从她无奈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高原山川秀丽,这信号奇差无比,尤其是这在要时不时穿过隧道的列车上。
奶奶开口问我,“小伙子,请问你手机有信号吗?我想发一个短信,可是我的手机一直没信号。”
我一听,心想这是南京口音,但是我没问。我问奶奶要发什么内容,我可以帮忙用我的手机发。她要把自己和老伴的身份证号发送到儿子的手机上,小孙子要上幼儿园了,孩子的爸妈要上班,以后由爷爷奶奶接送他放学,幼儿园的管理制度需要登记老人的信息。过道的另一边坐的是爷爷,头发花白,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精神得很。
我把两张身份证都拍照发给了他们的儿子,并告诉他们对方已经确认收到。两位老人都很热心的表示感谢,这让我有些不太适应,举手之劳而已。
他们和我攀谈起来,果然,他们是南京人,爷爷奶奶自己告诉我的,身份证上也明显的写着南京市鼓楼区。我可以听出南京口音,因为我去年去过南京两次,在那儿待了大概一个星期左右,而且我也有南京的朋友。事实上,很多情况下我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口音判断他的籍贯,暑假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我就点了几位同学,然后问他们你是不是某某地方的,他们对我的准确判断表示惊奇。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自然会有这种经验。
这位南京爷爷年轻时候是军人,部队驻地在云南思茅地区,现在地名改为普洱了。似乎我初中时候有个女孩也提过一句她的父亲曾经在思茅地区当过兵,当时我们还就思茅在哪产生过争论,很久以前的事了。此番前来云南,这位爷爷是千里来寻故地,为了怀念自己的青春岁月,也参加老战友的聚会。从他的眼神中我依然可以看出他当年坚定从容的风采。
爷爷奶奶把云南著名的旅游景点都玩了一遍,现在准备去下一个城市。他们给我讲退休后他们到全国各地旅游的逍遥经历,他们到过的很多地方我都是只是听说,还未曾到过。于是我和他们讲我对南京和苏州的印象,然后给他们讲北京。两位老人家表示明年想去北京,希望到时候可以联系我,我爽快的表示答应了,又热情的邀请我下次去南京的时候一定要到他们家做客。互相存了联系方式,我到下一站下车。
走出车厢,老兵爷爷隔着窗户给我敬礼,我挥挥手离去。
八月份时列车还不可以接续换乘。
这意味着我要先在曲靖站下车,然后等下一列开往北京的车。
天气有些转晴了,阳光穿透云层,天空变得明媚起来,乌云四散。我在车站外晒了十几分钟的太阳,我知道,这很可能是我今年最后一次昂着头看家乡的太阳。最后回头看一眼那些熟悉的云朵,默默在心里和云朵所代表的一切告别。
在车站内我遇到了初中时的校长,本来他不认识我,我没有必要和他打招呼,但出于基本的礼貌和修养,我主动向他问候。我简单问候了几句,寒暄中得知校长要去东北,送儿子上大学,并且和我同一列车先到北京然后换乘。我初中毕业已经好几年了,校长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改变,挺着大肚子,面色很红,一看就是经常喝酒应酬的缘故,牙齿被香烟熏的很黄,鼻梁上驾着一副金属边眼镜,脑门上头发很少。
我努力找话题化解尬聊的气氛,然而校长似乎更关心和我同届毕业后来学了理科的某位同学,不断向我打听有关他的消息,我原本可以告诉他,但此种行为显得很不尊重我,于是我借故去洗手间离开了。
列车很快来了,我所在的车厢只有两个人,我和我邻座的一位姐姐,其余座位都是空空如也,一种电影院包场的感觉。邻座姐姐学生模样,扎着马尾辫,背着书包,牛仔裤,平底帆布鞋,黑框眼镜,素面朝天,好像住在你家隔壁的姐姐,让人感觉很亲近。
我以为她应该比我大一点点,大三或者大四的样子,没想到她说她博士在读,开学博三,还有一年博士毕业,整整比我大十岁。可是明明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明明就像个大四的学生嘛,可能学生模样的打扮本来就显得年轻。学姐说她是八零后的尾巴,我刚好是九零后的尾巴。除了大学里的老师,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博士朋友,自然应当向她请教一些东西。由于年龄差距,很多她上学时的东西已经改变,现在的校园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和她交谈,她有一种学者风度一样的迷人气息,十年学院生活的积淀让我很佩服她,因为我如果要念到博士毕业也刚好需要十年。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她是一个学院派的人,和外面那些妖艳货色完全不一样。
我和她畅谈了很久,从中午到傍晚,从云贵高原到华北平原,虽然很多是细碎平常的东西,我依然可以从中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我喜欢思考的习惯吧。
列车在高原上飞驰,随后穿过山区进入平原,列车上的人也渐渐增多。不知哪个站上来了一位和学姐年龄相仿的姐姐,但和学姐是完全异样的两种风格。她留着干练的短发,化了淡妆,衣着很时尚,完全是公司白领的范儿。和学姐不同的是,她臂弯里抱着一个孩子,显然她已经结婚了,她抱着的是自己的孩子。小儿啼哭,她把孩子带到车厢连接处安抚,她给孩子唱儿歌,从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到门前大河下游过一群鸭……声音温婉,极尽一个母亲的温柔。年龄相仿,学姐在为学业打拼,另一位姐姐在为事业和家庭打拼,选择不同而已。无独有偶,我和学姐去买盒饭的时候发现列车上售货柜台的男孩和我同龄,我才上大学,他已经念完职校开始在列车上工作了,同样,选择不同而已。
原本打算一个人看完从南到北的风景,一个人享受安静,一个人看列车飞驰,一个人混迹人群,我刻意给自己这样的安排,没想到还是在这列车上遇到朋友。刷手机的时候发现朋友杨君也在这列车上,就在我隔壁车厢,遂打电话叫他过来会面。小伙子刚考上北京的大学,今天去大学报到,脸上掩藏不住的欣喜和激动,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很好的精神面貌,我相信他对未来的向往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正准备大展身手哩!酷似当年我。
深夜十点,列车到达北京西站,大家各自下车,继续自己悲欢喜怒的生活。我无法窥见生活的全貌,但我在列车上看到了一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有选择都应该被尊重,因为选择就是决定,选择是内心的表达。
列车的行进就是我们人生的历程,我们会搭上悲欢辗转很多不同的地方,我们的一生也会扮演不同的角色,青涩的学生,刚步入职场的青年,人到中年的校长,年老退休的老兵,他们分别代表了人生的不同阶段,也代表着我们将要走上的路。
我希望你脚下的每一步都可以坚定踏实,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投入的每一件事都要尽心尽力,人生没有重来,我希望你一遍走好。
我从来都是想清楚才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改变。
所以很多我没想清楚时所做的决定都是过错,原谅我。
有人说,先上路再说,随机应变风风火火。
我怕陷入慌乱又不能迷途知返。
我说,我想清楚才上路,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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