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包仁和东乡显身手 郭留同南集传秘方
一天的紧赶,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包仁和终于赶到了东乡,——邓师傅的老家。
这是一个大村庄,——邓家洼,超过四、五个包庄。他一路走,一路打听邓师傅(队长告诉他,邓师傅叫邓江)的家,到了邓师傅家门口,天已经黑下来了。
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小伙子听说是请邓江下粉条的那个村来的人,是邓江请来给爷爷画像的,立即高兴地迎接远路来的客人。他一边热情地让包仁和坐下、端茶倒水,一边介绍说,他就是邓江的弟弟邓林。家中还有年迈的爷爷,父母亲身体还很健壮,整天下地干活。邓江半年前娶了个漂亮能干贤惠的妻子,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生活。
邓林叫老娘赶紧给张罗晚饭,嫂子和老娘就忙碌起来。年近八十的老爷爷有点气喘。他坐在一张罗圈椅上,让包仁和喝茶、吸烟。
一顿丰盛的晚餐。老爷爷还让给包仁和倒上了酒。包仁紧张地说:“您也太破费了。都是自己人,我都感到不好意思了!真对不住,我不喝酒的。”
邓林的父亲说:“大老爷们,不能多喝,少喝点。放心吧,不会让你喝多的。”
不管怎么说,那辣的难以下咽的酒,对于包仁和来说,都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他想不明白:咱们的祖先,怎么会喜欢上这种难喝的东西!
包仁和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心事:家里边一摊子事,无论如何得赶紧完成任务,最好两三天能赶出来!但还得保证质量,保证让人家看着行,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如何人家说不行,那这次队长交给的任务就全砸了!唉!谁能想到,在队里干活,还会摊上这种让人难堪的事!可事到如今,没有回头的路了,竭尽全力吧!
这弟兄两个可真能干!邓师傅现住在村子南边新划的宅子上盖的宽敞的三间新瓦房内。小院子整理干净漂亮:红砖砌的院墙内茂盛的蔬菜焕发出勃勃生机。邓林和老人家住在这老宅上也是漂亮的四合院:高大的堂房是四间砖瓦房,还有两间西屋、一间东屋(是厨房)和门楼连在一起。邓林就安排他和包仁和住在现在属于自己的房间,——西屋。这算得上是农村的上等人家了。包仁和不禁从心里发出感叹:人,还是有能力、肯出力的好。虽然平时懒觉睡得少了点,汗出得多了点,人累了点,可是人家现在多享受、多展扬啊!
第二天早早吃过饭,包仁和就在西屋的桌子上开始了紧张的劳动。勤快的邓林,已经把一张三斗桌清理好了,还用抹布擦了一遍,像新的一样。
包仁和取出从家里带来了珍藏的厚厚的、雪白的新闻纸,按照邓林的要求裁好大小。邓林一见那又白又厚的纸,惊讶地问:“这么好的纸,跟像纸一样,从哪里买的?”
包仁和笑了:“干什么活,操什么心,这是很普通的新闻纸,一般文具店都能买得到。其实这些都不用我买。这些年,人家总请我去办宣传站,我需要什么人家就买什么,总是用不完的。临走时,人家说,这剩下的纸什么的,放在这也没什么用。你用得着,你就拿走吧,比放在这糟蹋了好。我就带走了。日积月累,我就攒了些这些纸呀、笔呀什么的。”
“真羡慕你们这些有才艺的人。”邓林说着,叫来了老爷子。老爷子想着是坐在那让画呢,就穿着一新就进了西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包仁和说不是看着你画,而是画您的照片更容易画得像。老爷子才乐喝喝站起来,让孙子找来两年前照的那张一寸的照片。包仁和一看,还好,照片很清晰,多了一些成功的把握。
前些年,那个上大学的表弟给包仁和买来了一盒碳精粉、放大镜和几支高级毛笔、高级绘图铅笔、塑料尺等。包仁和又按碳精画像的要求对几支毛笔进行了处理。这对他画像可有很大帮助。这些家当,装在一个小布包里就行了。
今天,它们又派上了用场。包仁和从布包里取出这些家当,要认真而努力地干一场了。
邓林和老爷子知趣地离开后,小屋子里异常安静。这是画画理想的场所。
包仁和平静一下自己,把纸展开铺在桌上,目测了一下纸张的大小,确定了老人头像的大小和位置,就拿起铅笔,开始绘制草图。
初学画画的人,往往急于求成,不重视草图和框架,一开始就按照样图精描细画,想一气呵成。事实证明,这种做法是事倍功半,要走很多弯路。现在,包仁和汲取教训,按照目测,先确定面部轮廓的大体形状,五官的大体位置,用极轻的线条勾出轮廓,然后再在确定的框架内进一步细画。层层递进,边修改边进一步细描。当草图画下来认定可以,就施用碳精作最后的处理了。
一个上午下来,包仁和平心静气地绘画,没有喝水,没有上厕所,甚至连坐下来吸烟都没有。当邓林叫他吃午饭的时候,总算画好了草图。
“嗯,像像!——不过,——这应该不是最后的像吧?”邓林看到老人的像后,不禁吃惊地问。
“这是草图,功夫还在后头呢。”包仁和边洗手边说。
“草图就这么像,那画好后就没说的了!”
紧张、忙碌,邓家像贵宾一样招待,包仁和在这里度过了对他来说是漫长的三天。一天画好草图,第二天就是过细的描画,认真准确地留出高光区和反光区,哪怕是感觉多擦了一点碳精也要用那削成薄片的橡皮拭去。等到画好后装进已经制作好的大镜框,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邓家的人欣赏着包仁和的“杰作”,赞叹不已:“嗯,又像又好看,是比那像片还要好看。”
“当然好看了。”包仁和边收拾东西,边心里说。他在画像的时候,是对原来的照片在画像的基础上进行了适当的美化:略显不整洁的衣帽修改得很整洁,比较污浊的地方则能去掉就去掉。画出的像片比照片显得更加美观。当时照相馆的技术,照相机只能客观地留下镜头的实景,无法去掉那些不够理想的暗影和污垢,而在画像的时候,则可以利用画画的技法,对画面进行修饰和美化。这应该是画像的可取之处吧。
“好了,终于画好了。我可以回去了。”包仁和收拾好了东西,对邓林说。
“回去?你回哪啊?”
“回家啊!”
“回家?我的老哥啊,你没看天到了什么时候。你现在走,到家至少得大半夜!”
“大半夜就大半夜吧。家里那一摊子事,我在这住不住啊!”
“什么事也搁不住你连夜往家赶啊!老哥啊,你就安心在这吃饭,安心在这儿住。下粉条,一点都不会耽搁的。就这样的天气,不行!起码得等个七天八天的!老哥,既然帮忙了,你就帮到底吧。你说,画画应该比画像容易吧?”
“那是。”
“这样吧,你就再耽误两天,给俺哥那屋画个中堂画吧。我保证,一点不会耽误你下粉条。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决不会亏待你的!”
“什么钱不钱的。朋友之间互相帮个忙,还不应该吗?一谈钱,就显得不够朋友了。”
“啊?闹了半天,你这又搭功夫又费时间的,熬眼磨屁股干了这么多天,一分钱不要,说不过去吧?起码那本钱,得要吧?”
“我是给队里出差。队里给记工,还有补助。”
“既然是朋友了,我不管队里不队里。你这样的活,一般人是干不来的。说句不客气话,我哥给您队下粉条,那是一定要算钱的!你还搭上自己的本钱来帮我,不要钱,怎么说也不行!”
“我就是不要钱,一分钱也不能要!如果要你钱的话,我就对不起朋友!”
“好,好,钱要不要先不说,画中堂,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我还说什么呢?没问题。不过,我没带多余的纸。要干,今天就得干。我现在就买纸去。”
“老哥,你就吩咐吧,跑腿出力的事,不能让你做。你说吧,要什么样的纸,要多少,我骑上车子,一会就得。”
“新闻纸就行,比这纸薄一点也行,得四张半,就买五张吧。让你浪费半张纸。另外,再买盒水彩。十二色的。”
“好的,你就等着吧。”邓林说着,抓起车子就出了门。
“嗨!我想着这纸贵着呢,没想到还不到一块钱一张呢。”没有多大一会儿,邓林就买了纸和一盒水彩回来。
不敢耽误,包仁和马上就动手裁纸。中堂画要一张半,竖着粘接起来;两边的四条屏长和中堂画一样,宽是中堂的一半。裁接好了纸张,包仁和就把纸铺在桌上,开始画草图。
吃过晚饭,包仁和接着又画。开黑下来了。他想着油灯虽然很昏暗,但画草图应该没有问题。今天晚上得把草图画好,白天画画就快多了。
“我说老哥啊!这么暗的灯,不太毁眼睛了吗?明天再画吧!”邓林一见就惊叫起来。
“没有事的。反正也没有事,又不可能这么早就钻被窝,以前我都是这样干的:晚上画草图,白天上颜色。我还是想赶紧点。”
“好吧,我是说不住你。不过,你可得注意休息好。要不然,万一累坏了人,我在俺哥那可不好交差!”
包仁和笑笑:“放心吧!这活累不着人,再说,我也不是泥捏的。”
包仁和画好了所有的草图,已经是深夜了。他很满意:明天就可以轻松地画画了。
因为在这没有琐碎事,除了吃饭就是画画,所以画得很快。一天过去,中堂《松鹤图》已经画好;四条屏也画好了一条《国色天香》。现在,他不想画什么国画,就这种水彩画,简单好画。老农民,根本不管你什么国画油画,只要色彩鲜艳,好看就行。明天,就可以赶着画完,后天就可以早早地回家了。钱,一分也不能收。到时候,我再跟邓师傅摊牌:还不教我下粉条吗?
“哪里请到的画家,画这么好?”包仁和正准备收拾一下去吃饭,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走进来,边看画边说话。
“啊,和?你怎么在这?”那人一眼认出了包仁和,不禁吃惊地问。
包仁和也认出了郭留同,“我?邓师傅让我给他帮点忙。你怎么来这了?”
“老哥,快点吃饭——,啊,你也来了,好吧,今晚在一起吃饭。”
“你们吃饭。我等一会儿再来。”郭留同说着,不顾邓林和包仁和的挽留,走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邓林告诉包仁和:邓林的叔伯侄女嫁给了郭留同的大儿子郭有。这郭有有点木讷,老岳父很不待见这样一个女婿。可闺女却对这女婿不离不弃,认定这一辈子就跟定了郭有。后来听说郭留同点得一手好豆腐,亲家就慢慢改变了态度。每年年跟前总要请郭留同来帮忙做豆腐。为了儿子,郭留同不得不来。有时一来就是十天半个月。都说他,你把那点豆腐的“秘方”交给老亲家不就行了,省得你年年跑来跑去的。可郭留同就是守口如瓶,半点不肯吐露。点豆腐的时候,总要把人支使走,他一个人下好卤水后再叫人过去帮忙。也有人劝说闺女跟郭有说,老爹再保守,总得传给儿子吧!可不知道是笨,还是郭留同不吃心教,郭有就是学不会。没办法,就这样,年年到这时候,就把这家伙揪来,做个十天半月豆腐再走。去年,不知是他不想跑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郭留同多次到这里来,意思是想交流一下技术。我和俺哥商量,只要他能把“秘方”交出来,那下粉条的烂技术还有什么好教的。只要人家愿意学,咱可不能像郭留同那样保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包仁和巴不得邓林今晚就把那下粉条的“秘方”传给他!所以,他盼着今晚郭留同能够快点过来,趁此良机赶快把技术学到手。他的多天的心愿就算了结!想到这,他竟然无心吃饭了。邓林父子见他一阵一阵发愣,不时问他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包仁和赶紧掩饰地大口吃菜:“没有,没有!”
包仁和记着人们常在一起唠叨会炸油条的包更勤:“肯定没有什么技巧,若有什么技巧,决不会不让人看。因为看一下就会,才不让人看呢!”看来这下粉条和点豆腐,也像人们议论的那样:“看一下就会,没什么技巧!”
吃完饭没多久,包仁和正和邓家人坐在堂屋说话,郭留同就剔着牙踱了进来。
“来吧,坐!”邓林的老爸热情地招呼郭留同:“快完了吧?”
郭留同在一板凳上坐下,“快完了。过两天,我得赶紧回去忙我们的。”
闲聊了几句,邓林就招呼包仁和、郭留同到他的屋内。邓林拿出一盒烟分散给大家。三人开始了喷云吐雾。
缭绕的烟雾中,邓林注视着郭留同和包仁和:“你们认识?”
郭留同叼着烟,一边看包仁和的画,一边说:“我们不但认识,我们还是老朋友、好哥们,他还是有的救命恩人呢。这些年,我就想着,无以为报,抽时间一定把我那点豆腐的方法给他说呢,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学。和,在我们那一片,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觉得你是一个数得着的好人、厚道人、讲仁义、重情谊的人。”
一番话,说得包仁和不好意思起来。他吸了一口烟,“那算什么救命之恩?谁遇见,都不会袖手旁观、不管不顾的。”
“不会袖手旁观、不管不顾?那次去拉煤的,就你一个人吗?小小的包庄啊,村子不大,可是什么样的人都有!”郭留同说着,接过邓林递过来的烟熟练地接在快吸完的烟头上。
邓林接着说:“还是好人多。”
郭留同不满意地反驳:“好人多?我看不一定!”
邓林激动地:“不是我说你,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不管什么时候,总还是好人多,坏人只是极少数。”他转问包仁和:“你说是吧,老哥?”
包仁和憨厚地笑:“嘿嘿,是。不抽了。”他这样说着,还是接住了邓林递给的烟。
郭留同瞪起大眼:“是什么是?你说你们包庄西队有几个好货?包娃娃那一班子有没有好人?我还不是说赖话,就姓罗的那一班子,也没有几个好人!”
包仁和吃惊地笑:“哟!这话你如果在您老亲戚那说,当心你挨乱杆子锤!”
郭留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瞪着包仁和,“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分队的时候,我一看西队都是这样的孬孙,我就一屁股坐在了东队那里。可俺那口子死拉硬拽,非把我拽到西队那边不行。说什么,亲一门都在这边,你一个人坐到那边算怎么回事?结果年年给那些孬孙磨豆腐。包娃娃总是牙呲得剥狗似的,又是让烟又是请喝酒的,非得套我的‘秘方’不行。我嘴里没说,‘我知道你是啥货,一旦你学会了磨豆腐,那俺这一门就更没日子过了!’所以,屁也甭想套出来!等有他姥姥一去世,我也该走人了!这上门女婿啊,不好当着咧!”说着话喷出一团团烟雾。
包仁和连忙赞许:“可你当得不错啊!这么多年,西队的人都很抬举你,没有人说你不行的。”
郭留同连连摆手:“嗨!你们是不知道!现在我算明白了。不管到哪,人不能窝囊,不能笨。你如果是一个既窝囊又笨的人,连吃屎孩子都欺负你!那就得窝囊死,就得笨死……”
邓林截住了话头:“你说这位老哥是有的救命恩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留同按灭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摇手拒绝了邓林的再次让烟,闭眼想了想:“这话说起来可有几个年头了。那一年有还不到二十岁,非得替我上山拉煤。我看着他那单薄还没材料的样子,真是一千个不放心。后来俺那口子也劝我,先少拉点,不出去闯荡闯荡,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人哪!就这样一狠心,让他上山了。他走了之后,我这心整天悬着,晚上做梦也是他的车子翻到山沟里,人也找不着了。醒了还对着俺那口子发脾气,孩子若有个好歹,看你不后悔一辈子!真是越怕出事越出事,眼看着七八天过去了,和他一起去的人都回来了,就他没回来。后来才知道,是有出事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
他走出去擤了下鼻涕后返回,“有跟着我没少吃苦,可以说吃没吃上,穿没穿上,长这么大,就没有像人家的孩子那样吃胖过。见了肉,吃得那个馋,生怕别人抢了似的。那次出事就出在这吃肉上。拉煤回来走到十房院,想着可快到家了,放着胆子吃吧。他就去买那路边的‘篮肉’(就是㧟着篮子卖的猪肉),那肉又煮的不烂,他又图便宜买那筋筋杂杂的肉。没有嚼烂就往下咽,结果一蛋子肉堵在气管那,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眼看着把人憋死啊!和一见,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手伸进喉咙那往外抠,抠出一大蛋子肉。才算缓过一口气,可他一咳嗽,又憋住了,干张嘴,说不出话,透不过气,一会脸憋得乌青。见再抠也抠不出东西来,和急了,背起孩子疯了似的往医院跑。跑到卫生院,五官科医生一看,打麻药在气管上切个口子说要往县医院送。也该孩子有救,这个卫生院还有辆救护车,就把他送到县医院。在县医院马上送到手术室取出了卡在喉咙口里面的一蛋肉。人家医院怕出危险,非安排有住院观察几天不行。就这样,其他人说是往家捎信,全都走了。只有和,丢下自己的煤车子,一直陪着有,像亲爹一样端吃端喝地侍候。唉,刚才说的不全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有好了出院了,我们去十房院,发现俺两家的煤车子,人家给照看得好好的。给钱,人家说什么都不要。从那以后,我就觉着,欠和的这份人情,我永远都还不上。”此时,郭留同的眼里闪出了泪光。
包仁和也不再吸烟了,“几百年的旧事,还提它干什么。当时我可没有想那么多,眼看着人命关天,啥都不管了,只要人没事,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事啊,谁赶上,谁都会管的。”
郭留同很不满意包仁和这样说:“你少打那官腔!当时在场的难道就你一个人吗?你如果也像他们一样回家报信,恐怕信报到了,人也就憋死了!”
包仁和仍然平静地解释:“那种紧急情况,我不背他,肯定有人背。肯定有人干这、有人干那。反正,这事,我早就忘了!”
邓林对着包仁和竖起大拇指:“老哥,我算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大好人啦!你刚才说,你和我哥是好朋友,那我们往后也是好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包仁和温和地笑:“好,我们都是好朋友!”
邓林对郭留同也不满意了:“人情,不是还上还不上,是看你愿意不愿意还!怎样才算还。我就自作聪明吧,你那做豆腐的‘秘方’,就准备烂到你肚子里,随着你带到坟墓里,连儿子都不传,你也太自私了吧?”
郭留同连忙解释:“其实,我早有此意。和,人好,头脑又灵活又聪明,世上的活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那事以后,我就想着,别的我没有,就有这点糟本事,碰到合适的时候,就把这点本事教给他。可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学。”
包仁和还没有说话,邓林就抢着说:“愿意学!这么好的本事,傻子才不愿意!”
郭留同盯着包仁和:“那好,一言为定!你说,在哪学?”
邓林:“你放着明白装糊涂,就在这学!明天,就在你做豆腐那,教会他!”
郭留同像下了决心:“好,没有问题,明天一定点滴不留全教给你!但要说下,你可不要外传。要不然,你的不自重,既丢了饭碗,人家也看不起你。”
包仁和激动了:“哎哟,我算上辈子烧好香了,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好的事!同哥,你这人情也太大了吧?”
郭留同:“这算什么?就这,我可真不知道能不能还上你那份人情。”
包仁和说话都结巴了:“能、能,太能了。”
第二天,包仁和吃过早饭,就和邓林早早地去了豆腐坊。正忙着搅拌豆浆的郭留同见两人过来,就丢下手中活迎了出去:“和,你先把那画给他画完吧。”
邓林生气了:“你?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你什么意思啊你?”
郭留同也生气了:“我就出尔反尔了。今天不想教了!你们走吧!”
包仁和也很纳闷:“就是啊,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他回到邓林的屋内,继续画画。
一天溜溜过去。太阳又快落山了。
包仁和已经画好了中堂画,挂起贴了满满一墙:中间是《松鹤图》,两边的四条屏是《国色天香》、《荷塘秀色》、《傲霜秋趣》、《飞雪争艳》。
看来今天又走不了。包仁和叹了口气,收拾东西。
“这个家伙搞的什么鬼?我得叫他去。他不给我说个麻雀吃米,不行!”
吃过晚饭,邓林气冲冲地走了。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邓林拉着郭留同一路吵嚷着进了屋。
“今天当着和哥的面,说说清楚,你为什么说了不算?”一进屋,邓林就把郭留同推了个趔趄。
郭留同靠桌子站稳,“我从来没有说了不算过。这样的好徒弟,我不但收定了,也一定要教会他。我相信,像他这种头脑灵活的文化人,将来做的豆腐一定比我强。”
邓林指点着郭留同:“你既然答应在这儿教他,为什么不教?做人不能这样不诚实!”
郭留同瞪着邓林,逼得邓林往后退:“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在这儿教他?做人如果不诚实,他就枉披这张人皮!”
邓林直起腰,顶着咄咄逼人的郭留同:“那你在耍什么花招?”
“我一点花招没耍。我有我的想法。等我们俩在这儿的事情做完了,我请和到我们那,我们俩坐在一起,认真地学习。你要想学也可以,但咱得搞个交易:你教会我跟和下粉条,我就教会你下豆腐!听明白了吗?”
邓林瞅了包仁和一眼:“和哥,你也想学下粉条?”
包仁和笑起来:“不为学下粉条,我这么着急跑这儿来呀?”
邓林也乐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可不像这主儿那么保守,谁愿意拜师,我就教谁。”
包仁和有点糊涂了:“你也会下粉条?那您哥……”
郭留同呵呵笑起来:“他这哥俩,一对猴精。我可说不准他俩谁是师傅谁是徒弟。”
邓林逗趣地说:“论年龄,我就是徒弟吧。不过,唱说书可是我教他的。”
包仁和大为惊奇:“你们俩还会唱说书?”
邓林:“说不准会不会唱,反正没事的时候,出去转一转,决不会空手回来。”
包仁和盯着邓林:“越说越让人不敢相信了:你们兄弟俩可真是一对才子啊!”
邓林也笑看包仁和:“什么才子啊,你那技术,我这辈子怕是学不会了!”他转身对郭留同:“好了,咱不闲扯那么多了。我答应你,你什么时候想学,我什么时候教你。那你呢?”
郭留同:“明天。”
邓林、包仁和异口同声:“明天?”
郭留同:“对,明天。我们一起去南集。我请你帮我们下粉条并教会我下粉条,我教会你们俩点豆腐。”
邓林和郭留同打手结掌:“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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