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秋天,我想到了戒烟。那天我看到这个秋天的第一片枯黄了的树叶子从高高的空中落了下来,她落得那么不情愿,那么像我的过去,过去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像秋风里的潮汐,一涌再涌,不断地拍打着我孤寂的海岸。
露珠还在逐渐变冷的草叶上,收集太阳的热,收集着太阳在凉风里的光。冷风里的光,触摸着生硬的盐碱地,车轮碾压过这条我极为熟悉的的省道312,它通向向东35公里的孤东海堤。孤东海堤镶嵌在渤海湾南岸的一隅,像一条命里的锁链。
我在这个秋天,在梦里常想,这么多年来,这条长长的海堤,被海潮冲刷着,侵袭着,那些白天,那些黑夜,海堤就是我依靠了,她是我孤独的岸。我也想,那我呢?我又点上一支烟,它的味道那么让我熟悉,那么让我刻骨铭心,我的人,我的命,早就和烟形影不离了,早就生死与共了,早就是我藕断丝连的情人了。烟雾飘散,飘向大海,和潮汐若即若离。我安静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这片段大海,这片段大海是谁呢?我对它无比的熟悉,又极其陌生,陌生的像是远在天涯的一棵树,陌生的像是海角之水的一尾游鱼。
我恍惚间,心里一震。我是海,我是烟雾飘散的这一片段海,寂寞的海,安静的海,陌生的海。这海岸是我宿命的锁链,像是我此生时间的轨,指引我,牵制我,也锁住了我。那条游鱼呢?她游荡在我的海域,像是我的孩子,我的诗意,我的不可触摸的情人。
从最靠近海堤的一台抽油机附近,沿着海堤我一直向北走,海的潮汐由开始的死水微澜,到微波荡漾的时高时低,阳光反射到我身上,有些温暖,这潋滟浮动的光斑,让我的眼前一片恍惚。我避开这刺目的光,回头看了一眼不停运转的抽油机,放眼望去,孤东油田像一场机械战场,昼夜不息的轰轰烈烈着。我知道,我的父辈们曾在这里奋斗过,把那些廉价的青春扔在过这里,那些热血、那些往日的荣光,依稀可见。
此刻,我的孤独又是多么的渺小,我的宿命对于那些宏伟的往事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一直往前走,想着背后的往事。我有十八年的孤独和一尾孤独的游鱼一起度过,我的无数黑夜里的倾述也和她讲,我的疼痛,我的忧伤,那些曾经让我不堪的声名狼藉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支离破碎的人和事,烟消云散,人情淡然。
海堤处,有一个用水泥和钢铁筑造的延伸到渤海湾里的“海上长城”。自70年代,为保护石油开发,才建筑了这条通往海上开采石油的海里的“桥梁”。
在我孤身一人走到海堤上,站立在“海上长城”时,海潮更加猛烈地拍打在水泥和钢铁的桥梁上,腥咸的海水飞溅到我的裤腿上,风抽打着我的身体,我周身冰凉。此时,我的心呢?也和这个秋天一样,也和那第一片叶子一样。
我看见潮水荡漾的海水中,有一尾游鱼,她从朝阳升起的方向向我游过来,我能看到海面上她吐出的水泡,每一个水泡都那么优雅,如诗,如画的色彩。她多年来一直潜伏在我的梦里,被宿命搁置在海角。她哪里知道,我是她的孤独,她是我的宿命,我们都在时间轨上,倾听彼此的心跳,像这海潮。
此时,我站在孤东海堤的一片段海上,站在海上这条建于胜利油田石油开发初期“孤东会战”时建造的“海上长城”上,我的脚下是海,我的梦里是海,我的时间里荡漾着一片段海。时间轨依然走着,或快或慢。我终于还是没有戒掉烟,也没有戒掉我心里的烟。
我再次点上一支烟,烟雾的飘散更加扑朔迷离了,我企图用心网抓住她,她只在潮汐中闪了一下影子,速尔就不见了。这一刻,我知道,我的心乱了,远我而去的烟雾也乱了,海水也乱了。海潮不断拍打着海堤,风从海面上一次一次地袭来,穿行在海堤上的拦海坝桩里,发出呜咽声,像一个人在哭泣。一个在海边哭泣的人,时间是毫无意义的,时间轨,只是我在海边划出的一记符号,告诉海,我来过,之后,我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那里没有大海,没有游鱼,除了大风,什么也没有。在那里,时间是静止的,甚至是虚无的。
我站在时间的中轴点上,抽上一支烟。看来这烟是戒不了了。把心放空,不想,偶尔看一眼地平线上的雪山,等一下迟来的大风。
2019/9/21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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