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照

时常在网易云评论区看到类似这样的感慨，电影与音乐都是私人的无法分享的事物，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那种心情总是有些微妙，怕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过多的人喜欢，产生某种些微酸涩的失落感；又怕自己兴冲冲向某人安利时，对方反应平平觉得不过如此，从而冒出类似“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伤感。

而至今为止，安利得最失败，最让我伤感，但却依旧有很强烈的感情去推荐的一部电视剧，是兰晓龙编剧，康洪雷执导的《我的团长我的团》。

电视剧同名小说，更是，值得一个字一个字反复阅读。

不知道同龄的90后，还有更年轻的一代，看国产战争题材的电视剧的多不多。也许有人看过《亮剑》、《伪装者》、《人间正道是沧桑》、《北平无战事》等高质量的影视作品，也许更多人还被一众参差不齐的抗战片“手撕鬼子”的场面“震慑”着。

无论如何，战争是一个痛点，即使剧集再荒谬，我们仍然会愤怒，会适时地热血沸腾。但我们很难说，一部电视剧，尤其，是现在的国剧，能给我们留下多么绵长的震撼和思考。我想妄图依靠着一部战争片要灌输“爱国”这样宏大的意识和精神的行为，很大程度是失败的。

但《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不一样的。

一部关于抗日战争后期中国远征军的战争题材连续剧，讲述了抗战后期一群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出身、身份甚至是不同政见的溃兵和百姓，因为种种命运际遇而相会于中缅边境一个叫作禅达的地方，他们之间，以及与驻守在一江之隔的南天门上的日军之间发生的故事。

但放心，这不是一部那样的抗战片：渲染日本鬼子的烧杀劫掠、罪大恶极引发愤怒，我军的英勇无畏、奋勇杀敌来激发壮烈的豪情。甚至连作战策略和与日军厮杀都不是主要内容，所以也无从“手撕鬼子”。

一群来自天南地北个性鲜活迥异的“炮灰”溃兵，一个横空出世“招摇撞骗”妖孽一般的团长，一个刚直豪迈的师长连同手下的精英和谋臣，这些人之间的交流、困惑、冲突和博弈似乎构成了电视剧的大部分内容。

这部电视剧有太多对白了。太多在初次看时，显得那样“莫名其妙”“晦涩难懂”的对白。太多琐碎苍白的日常。他们不是在讨论英勇杀敌，而是，生存。他们落拓又麻木，又壮烈热血，他们勇敢却也软弱。

他们说着“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说着“仗打成这个样子，中国军人都该去死”；说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也说着“活人在土里，死人在天上。今天死的人英国鬼说，他们是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

说：“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就这毛病，多少年来这是个被人钉死了的死穴，一打一个准儿。”

说：“不拉屎会憋死我们，不吃饭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活四五天，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家国沦丧，我们倒已经活了六七年，不懂——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但是也讲：“我，孟烦了，野心勃勃，诸战皆北，一事无成，孤星入命，孑然一身。曾于这战乱之秋誊抄了十几份遗书发给所有亲友，从此就冒充活死人。”

讲：“我们也勇敢，但我们懦弱。”

讲：“杜绝热情和永不言信，是我这种人为落拓人生掘就的散兵坑。”

也许因为如此，即使有大热的《士兵突击》奠定的观众基础，《团长》仍然显得有些“高开低走”，并未引发《士兵》那般引发现象级的热度。

评价两极分化严重，有许多观众表示，深受震撼，这是一部颠覆式的抗战作品，披着战争的外衣讲着人文情怀，甚至体现了深刻的哲学思考。

更多最初予以高度关注的观众却没有坚持到最后便弃了，有人表示罗里吧嗦、矫揉造作，也有行家从武器、衣着、历史方方面面挑剔漏洞，还有义愤填膺的观众指责导演与编剧哗众取宠、侮辱了那些英勇杀敌、壮烈无畏的老兵。

有些漏洞可以更专业地探讨，但那是否是致命的，最重要的东西呢？反正那些是“批评家们”吃饭的家伙。

可是，我敢说，他们绝不是为了抹黑什么。

这是第一次，我对一部剧写在片头的“我们永远怀念，为本剧献出生命和鲜血的战友们”中，感受到远超于言语表达出的，更真挚的致敬。

无论小说还是电视剧，那么多困惑、不解，对于国家民族，对于个人命运，对的错的，好的坏的，自私的宽广的。字里行间，深藏了作者的通透和更深的困惑哀切，带着某种绝望到悲壮的情绪，带着悲悯。

以至于我矫情地敢相信他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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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为什么要罗里吧嗦讲一部很多年以前的战争题材的电视剧呢？

大概，时代在转变，年龄在增长，但世上有些东西，真的是坚固无比的。但它让我第一次体会到，有些“大”的东西，是不得不谈的，尤其是年轻人。即使它们看似无用，也必须蛰伏在身体某处。

烽火硝烟已经平息许久，我们生长在和平年代、经济飞速发展的中国。不再是活在侵略者屠刀下的弱国小民，不再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民族矛盾不再是社会主要矛盾。我们不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随时准备为民族牺牲生命。

如果不是在开会，普通人把“爱国”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会显得有些怪异。

如果不是演讲，“时代责任”“社会责任”等话题，对于我们忙于糊口的人来说，过大了。没人再逼迫着我们将为国家做贡献当作真正的生活目标和理想。

那种激情四射存在实实在在的敌人的年代已经过去。有多少年轻人还会困惑，当前时代背景下，我们普通年轻人，到底要怎样才算是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我们如何才算是“爱国”，如何才能在发表一些慷慨激昂的言论时不被戏说成“小粉红”，甚至，渺小如我们到底有没有必要谈“爱国”。

而谈这些，想这些，有什么用？

但，这些“大课题”，始终是，不能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瞎想，却不能不想的事。

因为我始终记得在某处看过这样一句话：“国家什么样子，是先辈积的德造的孽，而国家未来什么样子，看我们积的福、造的孽。”

天塌下来，有高的人顶着。这种笃定，这种置身事外的淡然都源于我们身处一个日益强大的祖国。换种角度，一个国家强大稳定，无需普通年轻人担负保家卫国的责任，甚至让年轻人专注于日常学习工作而无需思考爱国的大课题，其实是一种值得庆幸的事。

在国家、战争的“大”之下，谈小民之生；从普通人民的所思所想所为中，以小见大，看民族的气节和未来。里面的人物，主角、配角，都那样鲜活。缺点与优点、懦弱与勇敢，作为人，作为军人。我们似乎可以在每个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也能为这个社会找到影子。

我们的国家还有很多问题和不足。缺陷有时就像是物流管理中的“库存”，仓储管理想要实现“零库存”，那是一种不断趋近的目标和管理方式，库存却始终是必要的。

人生也是不断犯错纠正改进的过程，普通人尚且如此，一个庇佑了十几亿人的庞大国家，从山河沦陷到如今的国际地位，很了不起。从一穷二白到如今的国力，改革开放不过近40年。有时候会想，那么大一个国，建立起相应制度，制定相应的规则，维持着和平稳定发展，让人叹服。

看着饱受战乱之苦的中东难民，我庆幸生长在中国，我们远离战火，还调侃着安检的严苛；看着不能去球场看球，必须将美丽的脸庞掩藏在头纱之下的女性，我庆幸生长在中国，我们还有机会因为“女权主义”与“直男癌”的指控争吵；当然，看《舌尖上的中国》时，更是庆幸生长在中国。

没有一个制度，没有一种体制是完美的，没有任何成功是一蹴而就的。耐心一点。

对于问题，我们当然不能闭目塞听、视而不见，可以愤怒，可以指责，可以表达述求，那甚至该成为一个公民的义务。但无论何时请别被愤怒蒙蔽双眼，别用一个错误完全推翻这个“年轻而苍老”的国家，当你指责时，也请斟酌，你为这个国家付出的是否担得起你言辞恶毒和尖刻的程度。

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我们都在吸进灰尘，但这不妨碍我们做得好一点。

保持理性的愤怒，别轻易对国家失望，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失望是很严重的事，尤其，是对周围的大多数失望，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相信很难，失望很轻易，再相信，那里也有个碍眼的疤。

我时常困惑，为什么总是有人不问缘由轻易质疑，甚至嘲笑年轻人，说他们是可笑的跟风的，是容易被煽动被洗脑的极端爱国主义者。可能他们都太惯于盯着白纸上的墨点儿，也需要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满足自己看透世事的傲慢。

有很多年轻人远比他们想象的开阔。后来才发现，也许宽广并不完全与年龄成正比的，有些人感觉自己看的越多，觉得自己越通透，越是相信自己的经验和判断，反而，越来越偏狭。

正如《团长》中所说：上天宠爱骄傲的人，给他们一颗永远孩童般的心。我说的不是天真淳良。而是他们永远只顾自己的喜好厌憎。

如果这世上并不存在那样鲜明的是非对错，更多的只是立场问题。立场源于我们所站的组织的利益得失。

那么我们在这世上，能选择的最大的归属和立场，难道不是，我的国？莫非我们遭遇一些事的时候，要与那些一直向我们追问“人权”的国家说，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我们都来自地球，让他们施与“同伴”的关怀和包容吗？

在作为一个国家对另一国的立场，选择相信、支持和站在自己的国的一边，我甚至觉得，该有一点盲目。

中国大约也是世界上最“好名声”“要面子”的国家之一。这不是坏话，而我们饱受过战乱之苦，这说明，我们不会做那些无耻的败坏声誉的主动侵害他国的行为。

而我们内部的问题，那是时间问题，也是每个人的问题。

希望我们不至变成嘲弄世事的孟烦了

所以，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中国，我们年轻人又该怎么做？

我们在普通的公司做着普通的工作，为了糊口奔波。有时候会想，做一份更有意义的工作会不会好一点？当一名老师、军人、医生、火箭航母设计制造工程师等等，你能更容易提炼出对社会有意义，而不是干巴巴的“总归有它的意义”，会不会让我们觉得自己更有价值一点。

不必。每个地方都有它的伟大之处。听起来很鸡汤。但很多事情不在于你在哪儿，做什么，而是怎么做。

大抵，是请做个品行端正的人。比起“合群”，比起争抢的许多东西，问心无愧和坦荡才是你真正强大的支撑。尤其在国门之外，时刻提醒自己，“爱惜名声”，别为国家抹黑。

请丰富自己的知识和精神世界。保持独立思考，拥有实在的技能，这两点同时具备，你才能成为一个有说服力和创造力的人。不至于偏狭，不至于盲目地跟从，社会永远需要这样的人。

请依旧，保持着谨慎的愤怒。比起“歧视”更严重的，是“关我屁事”。不要沉迷于挑刺，也不要轻易摆出“替天行道”的姿态。但对于社会问题，理性思考后，有理有据地发声，针对行为本身，而不是个人，这是我们参与国家“进步”最直接的方式。

请仍然为我们取得的每个成就而热血沸腾。因为解放军的飒爽英姿，因为外交部四两拨千斤的回应，因为被外国群众羡慕和夸赞了……即使有人嘲讽那只是幼稚的“群体高潮”，也要光明正大地骄傲，一点儿也不丢人，也不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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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没有一只耳朵被一张嘴真正说服。

就像那个时候我想，那一群他坑蒙拐骗凑集的士兵，除了孟烦了，有几个能真正听懂龙文章过于“文绉绉”的晦涩语句。或者，他又仅仅是召集了一群观众，看他说给自己听。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其实《我的团长我的团》这部作品本身，也就是那样的东西。

第一次看完它，大约明白，那是必然的，这是一部“挑”观众的抗战片。并不是说，觉得它好看，看懂的人就，比较“高级”。而仅仅是，有些遗憾。

拍出这样一部片子，期待着它被更多人喜爱，期待着它火，意义远超于商业，而在于，那说明有更多人懂得了，了解了，并被那样一群人感动震撼了。

我希望这篇文章也能成为那样的东西，写给愿意倾听的人，写给愿意相信的人。有一个人，也好。

当然，我仍然希望有更多年轻人能耐心去看一看那部小说，那部剧。

希望，厌倦了耳提面命式的爱国教育，抵触压迫型的道德绑架的我们，应该都能从中攫取一些自己相信的，愿意接纳的东西，作为，在这个时代更光明正大谈一些“更大”“更虚”的东西的支撑。

或者，能找到一些，我们要谈“更大更虚”的理想和时代使命的理由。

这不是一部“教育片”，甚至不该是一部“战争片”，是一部“反省片”。

它也许带着文人的酸气，甚至因为构造那样的人物而显得理想主义。

但，写出“实地就是，我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我是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天才！条条路都走不通，可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你们要我做的，把陋习说成美德，把假话变成了规矩，把抹杀良心说成明智，把自私说成了爱国，把无耻变成了表演，把阳痿说成守身如玉，把欺凌弱小说成正义，把人变成炮灰，把炮灰变成荣誉……”这些文字的人，值得倾听。

年青而苍老的我们，和年青而苍老的我们的祖国，都还是需要这样的理想主义。

青年人还是可以：期待每次呼救都有毫不迟疑的援手，希望每个殷切的渴求都有所回应，希望我们谈到情感都诚挚纯粹，渴望人心本能地柔软良善，善总能感化恶。

对我们的国家，保持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