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车来车往,一切正常,根本看不出曾经发生过刮碰、大拥堵的样子。路边,不知什么树上的花朵如火如荼地开得正艳,树下有一个红衣服的年轻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不可自抑。一阵风吹过,落红如雨,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也落了那个女人一身。
在往英子那儿去的公交车上,他不禁想起父亲在电话里说的话:“你这哥当的啊——”父亲的责备很有道理,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妹妹。小时候,英子梳着两只羊角辫,拖着鼻涕,可怜兮兮地跟在他的屁股后边,央求说:“哥,带我一块玩呗”,他总是满心的不耐烦:“别跟着我,找你们小孩儿玩去!”上学以后,被父母逼着给英子辅导功课,他也总是训斥她:“你笨不笨哪,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英子被说哭了,他也从没安慰过,反倒心安理得地丢下她跑出去玩了。尽管这样,英子从来不在父母跟前告他的状。每当父母打他的时候,英子还总帮他求情,可他从来没有感激过,觉得她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兄妹俩关系最融洽还是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大学四年,他一直希望英子能来他所在的城市打工,英子也说要来,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来过。空间的距离反倒让他们俩的心近了。他们像朋友一样通信、打电话,畅谈发生在各自身边的趣事,谈论对生活的看法、对爱情和未来的向往……看到他总是接到神秘的电话和来信,同学们都以为他有个外地的女朋友,再不就是网友或笔友。等到他临近毕业,忙于找工作的时候,这段美妙的时光很自然地消失了,就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对妹妹的亏欠,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它就像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这让他他的大学生活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快乐。他比以往更沉默。别人通过逛商场、看电影、学跳舞、唱卡拉OK、谈恋爱来挥霍青春,享受甜美的大学时光;他像一个影子一样过了四年。当然,他并没有虚度他的大学生活(他也没这个资格!),只是走了一条与别人截然不同的路。他像苦行僧一样,他的修行就是在图书馆里学习或者做家教、打零工来勤工俭学,顺利毕业、找份像样的工作就是他的正果。他打扫过学校的宿舍、食堂、图书馆、阶梯教室,冲洗过厕所,寒假时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图书馆里当过更值人员——最多的时候,他同时兼了四五份工作。他这样做,不光是为减轻家里和妹妹的负担,更是为了让那根刺扎得轻些。
可是,那根刺仍时时让他的心鲜血淋漓。对此,他甚至有几分喜欢,有时还希望它刺得更狠些。有一天,他占在宿舍的窗前看着下面小如蚂蚁的行人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个声音说:你这窝囊废,活着除了拖累别人,还有什么用呢?跳下去得了!他吃了一惊,因为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他随即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心想,对极了,跳下去吧,大家都轻松了。这时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你死了,你妹妹的学白退了,她的苦、家里人的苦、再加上你自个儿的苦就都白吃了,你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吗……他就这样站在窗前,局外人似地听这两个声音吵来吵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如梦初醒:你在干什么?要自杀吗?吓了自己一跳,赶紧离开了那个窗口。
他唯一帮妹妹做过的,就是在她刚出去打工的时候,一直到处搜罗初高中的学习资料教材寄给她。他希望有一天家里生活好了,他可以反过来供她上大学。这样的日子大约有两年多吧,一次妹妹打电话告诉他:哥,你别替我操心了,咱家出一个大学生就行了,我没那个命。父亲也跟他说:英子你不用管她,打两年回来嫁人了,上什么学啊。说得他好难过。
也许,自从他从家里偷偷跑出来那个清晨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只有妹妹将来过得幸福,才或许让他可以获得些许救赎。
别走,我们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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