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祭祖散记

作者: 王浴海 | 来源:发表于2018-08-24 19:00 被阅读134次

            回乡祭祖散记

                王浴海

          小儿子发起,孙子响应,在北京分别主管一个创业公司的长子和长媳百忙中订票飞临,小儿媳留守公司,形成了此次家史上可以称得上隆重的回乡祭典。

        长子应运租了一辆j乚8商务车,次子新运驾驶,我们一家5人,我,老伴,大儿媳,孙子及二子同乘,从大庆驶进哈大高速公路,过肇东,转兰西,不知不觉间,竟进入老家临江镇。

        二妺妹的二儿子刘志超打前站,己于一天前自驾车赶回,等在临江镇入口。我们不熟悉路,先入镇内,电话联系志超,志超赶过来。二妺妹与志超从小轿车上下来,亲人相见,一番唏嘘。孙子幼年时,其父母出国,我的二妹妹,他的二姑奶曾经看护过他。志超,他的二表叔曾经接送他学外语,学画画。如今,孙子己读完英国帝国理工硕士,25岁了,瘦削,英挺,身高一米八一,多年的英伦教育熏陶出来一派绅士风度。孙子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二姑奶二表叔,殷殷亲情满满。老伴,大子、大儿媳及小儿子,都是与二妹妹母子久别重逢,喜形于外。二妺妹虽头发灰白,但神态欣欣然,已全无从前的贫寒痕迹,生机勃然。

        我换乘坐进志超車里,志超驾车带路,新运驾j乚8跟随,进入精修的乡间小路,青纱帐中防护林下,几个转折,即来到埋着我的父母和祖父母、伯父母骨殖的田地前。静静的,只有一片片肃立的玉米和路边排向远方的高高的笔直白杨。偶尔有电三轮经过,突突几声过后,便是无边的沉静。父母及先祖的安息之地,称得上肃穆了。

        祭典开始,焚香燃酒烧纸摆供。孙子宣讲祭辞,表达了后辈子孙对祖先的深切怀思之情。一一揖拜,一一悼告,不尽久别长想意,倾诉后辈继承先祖遗愿奋争情!

        祭毕,行车至二妹妹家,眼前一亮,从前的矮房土院迹象,不存一丝。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虽无美池桑竹之属,但豆棚花架,菜畸果蔬环绕,更有一排现代化养殖牛棚,列于前院。扶护栏踏砖径,远眺,一半大乳牛抬头回视,竟殷殷然趋前走近,切切盯视,亲昵之状,令人忍俊不禁。

        二妺妹已入暮年,二妹夫仙逝二年余,大半辈子生活困苦。我的大儿大儿媳,给他们的二姑一个5OO0元的红包,聊尽孝心,表达了晚辈对前辈的尊崇之意和源自先祖的难于隔断的挚爱亲情。

        二妺妹为我们准备了一箱自轧豆油和一箱土产毛子葱,大儿子大儿媳欣然接受,并携带回京。

        从二妹妹家出来,即转道老屯。老屯变化很大,从前的两排街,如今成了三排街,已不见从前的裸房裸院。户户栅栏,家家有院,挨挨挤挤,小镇小城的拥塞感突来。梦中不时出现的、父亲曾经无数次从边沿的土路迎我、我的怀乡作品一再出现的村口大坑,也被围栏防护成养鱼池,无一丝当日印痕了。

        这个小村是我的出生地。祖父十二岁时,跟随我的太祖母,靠喝“破碣子"(糟糠)从老家(辽宁辽阳亮甲山鸡鸣屯)步行逃荒到这里,开荒架屋。祖父的兄弟先后赶来,聚居于此。开枝散叶,始有村落,以祖父之名命名,为王永富屯,延用至今。家族世代为农,设私塾,子弟都要念四年书,而后便下地干活,几乎全都是劳而苦干的尚勤尚俭尚诚的农民。无论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均无一作奸犯科者。

        子孙满堂以后,祖父不想停留于此,祈望后代出读书人,向大城大镇发展。于是,特请风水先生寻求风水好的墓地,于是,便有了现在深埋祖父及父母、伯父母骨殖的所在。因为有一条大道贯穿于前,风水先生说,那是一管笔,葬于此,必荫庇后代出读书人。如今,那里除了一条土路,还有一条砂石路,都笔直,通向远方。看起来,那管笔已非一支,而且,趋向现代化。

        显然,这里不乏迷信色彩,但是,毫无疑问,它所显示的是祖父期待后代生存方式获得突破和发展的強烈愿望。父亲为什么在一个劳动日只值5分钱的情况下,宁可倾家荡产,也要几近拼命地供我们兄弟读书?在这里可以找到原因。

        父亲的绝地奋争丶永不言败的精神,父亲的恪守信用丶从不贪小耍滑的诚信品质,成了我们的宝贵财富,成了遗传给我们的奋争基因。

        为栽白菜根儿打籽換钱,给儿子交上学念书的伙食费,实冬腊月,借自行车往返200余华里,到城里饭店捡白菜根子,一次仅仅贴身怀揣十几个,也不嗟叹。

          为养猪鸡卖钱,给儿子交求学伙食费,年逾五十仍作壮劳力,干活歇气儿时也不歇息,而是四处寻找、采薅猪食菜……

          即使重病在床,已知不久于人世之时,仍然不忘嘱咐我:"铁力的钱,你要还呵!”铁力的钱是指两位靠抬大木头为生的叔伯哥哥,在我读高中时,给我邮寄的近2oo元伙食费。那是在万不得已之时,父亲特意乘火车到铁力恳请伯伯、我的两位兄长借的,承诺我毕业以后由我偿还。两位兄长膝下孩子挺多,并不宽裕,但慷慨答应了。那时的200元早已不是后来的2OO元,岂止是一还了之,我深知其中情义的重量。

        不用再多举例,就可以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了!也可以知道,我们这个家,在社会最低点,从荒僻小村到县城、省城乃至京城的跨越,不是偶然的了,完全可以在父亲身上找到原因。

          以我自己为例。

          读高中时,因为交不上伙食费,有一次我竟然捱过三天不吃饭的煎熬,步行一百三十余华里,返乡筹措伙食费。初冬之夜,蹲票房子;胃无粒米,一路搜寻收割后的田地里的白菜根丶小土豆等充饥。几乎每个暑假,都设法打工,诸如在沼泽地修铁路,去深山老林烧枝桠,到建筑工地当搬砖丶灌浆的小工等等,挣伙食费。

        当教师后,刻苦读写,不敢稍有懈怠。为了讲好一堂课,如讲《小石潭记》,我曾在肇东一中(当时全省11所重点中学之一)的大操场上,整整踱步一个通宵。

          为赶印我所主编的作文期刊创刊号,竟然半个多月不曾好好安睡,用不同笔名,为创刊号写出五分之四的引领性大稿。

        这里活跃的是,来自父亲的奋争基因。

        高中毕业时,赶上政审严于家庭出身成分的硬杠设定,我因家庭成分富农,无法跨越,不能升学。但我没有抱怨,没有沉沦,没有气馁,没有停止,而是把挫折当成“苦其筋骨,饿其肌肤"的人生必修课,笃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需要一个过程。

        若干年以后,正规学历仅为高中毕业(当然,后来也取得哈师大中文函授本科文凭,但其在职场的含金量,远逊于正规者)的我,竟然获得接二连三的连自己也惊讶不已的意料之外:

        申报石油名城的教师招聘,因高中毕业学历,审档时,先后被大化组织部丶让区组织部退档,后因提供了在京津沪等相关报刊发表的一批语文教研文章样本,被破格录用。调入油城以后,先后多次应大化教育处之邀,为其高中毕业班举行应考作文大型讲座,为其相关教师举行教师怎样自我提高讲座。所在让区有16所中学、45所小学,教职工4500多人,需要从中选出一位主抓教学业务的教育局长,我竟然被意外选中。

        1984年,全国召开中学语文教研专业年会,当时健在的叶圣陶老丶吕叔湘老都要莅临,规格很高。黑龙江省只给三个正规代表名额。确定省教育学院一,哈市教育学院一,外市县一。外市县一名怎么遴选?竞争异常激烈。于是决定,看论文说话,要求各地广泛提交论文。万万没有想到,我的一篇3万余言的长文《试论作文教学的正强化》,一箭中的,获得全省外市县惟一的代表资格。

        后来,我所在的油城教育学院评选正高级职称,硬杠是,必须在国家级,包括省级核心专业期刊发表5篇以上论文,绝大多数人难于过杠,我以在以省以上,包括京津沪众多相关的重要期刊发表158篇论文及主编了两种国优期刊的业绩,又获得了一次惟一。

        正规学历只是高中毕业的我,为什么屡屡出现这种戏剧性的转折、这种意料之外的”逆袭"?答案即在父亲的奋争遗传基因里。

        父亲的奋争,把许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把许多意料之外变成了既定事实。

          与本家族及屯邻乡亲们相比,我们家曾经是最穷最无助最叫人不屑一顾之家,几十年以后呢?再与屯亲乡邻们相比,这个家竟然出现了为数相当多的第一:

        第一个大学毕业生丶医学专家(弟弟玉江)、第一个主编过两种国优期刊的正教授(编审,我)、第一个国内名校哈工大毕业生(大儿子应运丶大儿媳黄娟、大侄子大为均为哈工大毕业生)丶第一位站稳京城的企业家(大儿子应运大儿媳黄娟)丶第一位双硕士丶幼教专家(京城十大著名幼儿園长之一黄娟)丶第一位女博士、大学系主任(弟弟之女大智)丶第一位毕业英国前三世界排名前十以内的国际名校留学生(我孙子王开纪)等等,把许多曾经的不可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可能和存在。

          如果没有父亲在万般不可能条件下的奋争,这一切,恐怕只有一种可能,即为零。

          同样,如果没有父亲奋争遗传基因的深入骨髓,我的那些意料之外的“逆袭"式惊讶,也不可能出现。

        刚当教师时,语文组开会谈“活思想",一位盛气凌人的老师竟然当众说:“象王浴海这样的高中毕业生都在我们这里任教,何谈省重点校教师的尊贵和尊严?"我的存在,曾经被其视为影响省点校教师整体形象的垃圾存在。几十年以后呢?与这所学校当年的同行们相比,我成了职称最高丶工资最高丶著述最多者,而且惟一应邀在十多省有关学校主讲过百余场大课者。此外,与当年的同行相比,还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第一个,诸如第一个有私家好车,第一个住进京郊别墅,第一个退休后可以天南海北置业养生,第一个藏书突破两万册,第一个写出点击量突破十万加的网文等等。

        如果没有奋争,这一切都只能是别家风景,都只能是望洋兴叹时的海市蜃楼。

        当年,有位尖酸刻薄、同样也是教师丶总喜欢拿学历资历家庭出身成分与我比较丶在亲朋圈中说三道四的亲戚,不知碍着何种情面,虽腿脚不好,但也一瘸一拐地给我送来可买20斤土豆的票证,见我正在伏案写作,便气急败坏地说:“你写了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你写出来一个土豆?"居高临下的挖苦之意,聚集在不屑一顾的冷笑里。我说:“谢谢你替我着急。放心,如果我写出了土豆,肯定不是一个。象你这样,作为教师,既不读也不写,只知道嘲讽别人读写的人,恐怕永远只能停留在一个土豆上。"事实是,在我写出许多土豆以后,第一个向我伸手求助的,便是他老人家,他的土豆始终也没见多出几个,长久地停留在渴望别人可怜、帮衬时段。

        这里,把讽刺丶挖苦丶不屑一顾乃至欺侮丶羞辱,踢还给那些自以为是丶自以为尊的有眼无珠者的动因丶动能丶动力,只能是奋争。奋争,奋争,只有奋争,才能改变命运,才能改写曾经的简单粗暴结论。

      退休了,同学聚会得知,母校肇东一中开设人才画廊,展示并简介历届毕业生中获得突出成就的英才,我竟然有幸忝列其中。对于那些一中毕业后考进名牌大学者来说,自是顺理成章,然而,对于我来说,一个碍于当年的政审没有升学资格的高中毕业生,却是难能而可叹,是一种戏剧性的大翻转,是对奋争的最后确认!

        退休了,冬天去三亚避寒,参加了三亚市老教授协会,竟然被推举在三亚市图书馆大厅面向有关专业人士开题演讲作文教育专题。这对于那些学有所成所长的著名专家学者来说,自是平常之事,然而,对我,一个起点正规学历只是高中毕业者来说,却是一种对于奋争确认后的放大和延伸,是对我的奋争确认后的下载和转载。

          岁月己经做出结论,父亲的奋争精神,是他的子孙后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入老屯,寻祖迹,怀思父母,一倾积年蓄积的满满乡情。没了大坑边兴冲冲赶过来的父亲,没了在劳作中抬起头扬起笑脸喜迎儿归的母亲,没了被惊起的大鹅的哏嘎山叫,没了大黄狗舔手扑身的前钻后跳,没有了从前回乡时孩子们的围观,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包小人糖奶糖高粱饴,也没有撒出去。一切都埋在岁月深处了,只有与眼前景物对不上号的记忆,只有难以寻出一丝旧痕的回忆。又得知,许多年龄与我相仿的儿时伙伴,都过世了,难于谋面,顿感悲凉。

          在老屯拜见了分别几十年的儿时好友王希栋,他己八十岁,依然硬朗,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谈吐从容,乡村精英的智慧之光,不时闪耀。几十年没见,儿时的音容笑貌,玩耍顽皮,依然历历在目。

          请儿时好友王希栋及一本家族后生同乘,赴临江镇一当地知名饭店大餐。

          外甥即二妺妹的二子刘志超早已落实饭店,按我的意思点了15道鸡鸭鱼肉类大菜,在一个有电动转台的整洁丶宽敞的大餐厅,围坐应邀前来的亲朋,算我们一行在内,共计15人。见到多年没见面的二表哥刘彦阁和二表嫂丶三表弟刘彦学及他的儿子。大表哥刘彦举已故,见到了他的儿子。三表弟及大表哥儿子,虽年逾而立,但依然英俊,一表人材,见证了舅舅舅母的遗传基因,非同一般。二表兄三表弟二表嫂也老了,但神清骨秀,不失聪慧风采。还有堂弟王玉书,早已不是儿时模样,但仍然健谈,反复慨叹,咱老王家,玉字辈的共计28人,就剩下你我等4人了,惋惜丶痛惜之情,溢于声外。

        亲情友情乡情浓浓的大餐毕,即准备起程,当日返回大庆。志超早已付了餐费,大儿子不好再争付,但深感不安。也好,让志超以此表达一下对姥爷姥姥的孝心,同时,也因此透露出了他这些年的奋争之果已非一般了。

          马上要乘车返回了,亲朋送至车前。儿时好友王希栋堂弟王玉书都说,我们见证了,你的父亲是怎样宁可倾家荡产也要供你们读书的事实。二表哥刘彦阁说,你们家能有今天,姑夫(即我的父亲)的功劳最大呵!

          说到功劳,不能不说到我的老伴,她也功不可没。她原是一个大县文工团的演员,主演过京丶评丶歌、话乃至舞剧,唱做念打,底功深厚,独具天赋,但为了儿子读书上进,调入油城时,毅然决定改行当公务员,以便有时间照顾儿子。及至孙子诞生,又全力以赴看护孙子。为看护孙子,竟提前两年退休,以致错过了提薪幅度最大的两年,工资落下一大截,如今月薪不到8千。

          她为人善良丶勤勉丶干净丶诚恳,对家人对友人,总是从善良出发,真诚相待,从不看人下菜碟,从不插圈弄套,从不背后议论人非,从不气人有笑人无,无事是非,而且,家里家外,都搭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对子孙的成长,产生了十分积极的影响,对他们奋争人格的形成起到十分给力的作用。最值得一提的是,她喜欢阅读和思考,对滾滚凡尘的大事小情,都有深刻见解,在关键时刻,都能秉持正确理念,给子孙提供宝贵指导意见。因此,她对子孙的成长和发展,起到了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

          汽车驶入了返程路,即将离开家乡,面对纷纷退后的夹道白杨树,面对似在旋转的家乡大地,我在心里默默地祈愿:

          十分想念的父亲母亲:儿子一家已经实现了从王永富屯到兰西到肇东到大庆到哈尔滨,再到北京的跨越,在人生的康庄大道上,己经站上了一个特有制高点!

          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微笑了!奋争,将永远是你们的子孙后代的主旋律!

          2O18年8月24日写于大庆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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