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也休想搬动。”
初见申公豹,其实觉得他不像是反派,一袭黑色道袍负手而立,反倒很潇洒。
嗯,和太乙形成鲜明对比。电影初初看完,是满心动荡于哪吒的帅气与太子的美貌,是壮阔激昂与魔灵二珠相携共抗命运。
可是过一会儿,停一下,等到情绪的洪流过去,心中那一幕,那个申公豹像敖丙暴露狰狞豹头时的那一幕,像一根细而钝的刺,一点一点地,同申公豹潇洒地负手而立的形象一起,扎进了我的心里——有点涩,有点麻,又有点说不清。
他会不会,也曾是哪吒?
曾几何时,他会不会还是只小豹子,清的像一汪水的眼睛,满身稚嫩的绒毛还带奶味,却不知天高地厚:他要脱妖成仙。他也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甚至比哪吒更辛苦,更坚定。
他无魔丸天生神力,就一点点自己修炼;他无父亲母亲疼爱,就自己在无尽黑暗与歧视中跌跌撞撞——要知道在那个时代连龙这强大高傲不可一世之物,也不过一句妖物。
而他只是一只小豹子。可是他做到了、他成了仙!他拜了天神为师,还有了成为十二金仙的机会!他是那满天神佛中的一个了。期间多少血汗辛酸泪,不可知。
“我命由我不由天。”是么?
不是的。他走得越高,却越绝望;他的力量愈来愈大,心却愈来愈孱弱。
他明明是师父座下最勤勉的弟子,他明明才是最不应该被辜负的人!可是十二金仙他连末席都不配,可是师傅诸多法宝未与他一分——却给了那个喝酒去溜的太乙!
仅仅是,因为他是同族吗?因为他是人?(此处没有说太乙真人一无是处的意思,他也是个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人。)
申公豹看见太乙的山河图时,我不敢想他是怎样的心情,惊怒之下,是不是还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悲凉?
可能会有人说申公豹心机深沉不如太乙淳厚善良,可是你看看那个稚嫩却善良的敖丙,我当时看电影的时候就觉得反派申公豹和偏激的龙王是如何教出这一个还挺善良的孩子,当时还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想一想却觉得,他的玉洁冰清是不是作为师父的申公豹,一手教出来的?如何有人生而遍心机深沉,他不过是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抹除不掉的污水压弯了腰——你是妖。多简单,多沉重,多伤人。
人心幽微,莫过于此。
克苏鲁神话中提出了一个不可名状的概念——无法言表、无法理解,这种概念,往往用于形容那些神话中的旧日支配者,那些超脱人类认知的存在,但是仔细想一想——人心不就是最大的不可名状之物吗?
人与人之间在心灵的最本质上就是无法相互理解的,何况现在他与人之间还差的,又岂只是一层皮囊、一具身体这么简单的东西?
他搬不动这座大山,他怨,他恨,他有一千万种的冲动,他有有斩钉截铁的决心,他要水淹陈塘关,他想让妖族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多大的一座山啊。
他也许心里明白这条路、这座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走通、搬走的,所以他决定用一些不光彩甚至卑劣的手段,哪怕会伤害到他所谓的异族,他不在乎,他不想在乎了,他太累了。
可是他还是把敖丙教的那么柔软善良,甚至有一点懦弱,他本可以把太子变成第二个满怀怨恨的龙王不是吗?那个偏执又悲惨,满怀激愤的龙王。
可是他没有,他终究还是那一只傻豹子而已。
所以当他露出狰狞的豹头的时候,我难以想像他是多么的绝望多么的害怕,他也许怕敖丙是下一个他,他也许怕他的小徒儿活成他的样子,这太难受了。
他低头了,他甚至憎恶自己的样子。命这种东西,你觉得他好像哪里都没有,却发现它无处都不在,你无从反驳。
《镇魂》中有一句话:“命运这种东西 之所以无可反驳,是因为它悄无声息。”
悄无声息,但是无处不在。
像是那个杀父娶母的俄底浦斯王,他曾经那么努力的逃避,为了逃避和反抗这样的命运做了那么多——是这样的一个英雄,最后自毁双目毅然流放。
像他那样坚强的,用一生去不断地反抗,被打倒,再反抗……如此循环,直至死亡。
我想申公豹认命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是觉得自己只是满天神佛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他没有那样坚强,用一生去不断地循环,他明明成了仙。
他的一生也太漫长太漫长了,他受不起了,他认了,他怕了。
作为反派的那些反抗、那些阴谋、那些算计,不过是认命之后却不愿意认清自己,他不愿意承认他信命了。如果说从我命由天,到我命由我,最后又回到到我命由天这样的结果——那么中间他付出的那么多努力到底是为什么呢?真的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吗?
lofter上有一句话——之所以说“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那你怎么努力也休想搬动”,因为,他曾经就是那个最努力去搬山的人。
我想起,priest在《残次品》里面说,茫茫天地,渺小的人类舍生忘死,激烈的爱恨几乎能一口吞下。们的肉体与灵魂……
也不过是黑暗中几簇小小的火光而已。在那个时代,人类是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那在申公豹呢?是命运中一粒不愿意随风而起的尘埃吗?
可是他也曾经是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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