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弃我

作者: 水母游啊 | 来源:发表于2018-05-31 23:08 被阅读20次

    暴雨下,闪电划破天际,照亮我瘦削的脊背。暴雨如瀑布般从天上倾泻下来,像是上天流尽了此生的泪。我浑身被打湿,脚下,是淡漠的,殷红的血迹。

    我顺着如溪水般的血迹找寻着,入目是残破不堪的肉块,随着视线的转移,我看到一颗完整的头。

    雷声响起,我歪头,听见了这意料之中的雷声,低下头,看见自己被雨水冲刷过的却仍带着稀薄血迹的手指。

    我曲起小臂,看见左手的匕首和右手的菜刀。其上的罪恶是无法被雨水冲刷掉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看着这一地被夹着雨水的风浇灌得冰凉的尸块,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发抖,薄薄的衣衫紧贴着肋骨。

    伴随着闪电划破被血迹浸染过的夜空,我挥起手中的刀。

    我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

    那夜血液的触感依旧停留在指尖。我看见血液顺着我的指尖蔓延全身,蔓延到地上,闭上眼,那晚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复现在我的脑海中。睁开眼,是一片血红。

    手指开始像那晚一样不受自己的控制,顺着胸口爬上我的颈部,不断地勒紧。大脑逐渐变得空白,那是一种任你如何大口呼吸都无法控制的无力感。面前的血红开始逐渐消退,颈部的血管胀起,面色变得铁青,额上的青筋暴起。

    然后,手指缓缓松开。我得到自己的救赎,劫后重生般的大口喘着粗气。

    “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

    缓过来后,我不知从何处想到的这句话,便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奇怪的是,在反复念了几遍后,我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宽恕一般变得放松下来。我轻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疼好了许多。

    我的住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提供的,他大概算是我的恩人,他曾多次救过我,帮助过我,无论我做什么——就像这次一样,他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包庇我。但我却一点都不感激他,甚至心底里有一丝厌恶。

    我走进洗漱间,里面还是有一股血液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斑驳的瓷砖像是没刷干净一样,看得人心里莫名有一丝骚乱,像是被毛躁的发丝蹭着一般。

    我看着镜子里只剩个骨架的自己,外面是一层干燥的皮肤,头发乱糟糟地垂着。

    我又冲了一遍澡,试图洗掉身上的血腥味。我用毛巾一遍遍地擦拭着,却毫无效果。

    我垂着湿乎乎的头发坐回惨白的床上。床垫有一种令人胆寒的陷落感,但屋里只有床和一些电子设备。空旷的大屋子里只摆着床,常穿的衣服都堆在床头,也不知道哪件穿过,总之那个白大褂会来收拾的。

    我打开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事发现场的打了马赛克的照片。打过马赛克的图片就像红色和灰色随便的涂鸦一般。

    “截止到目前,警方共拼凑出二十三人的尸体,还有部分尸块无法拼凑起来。警方正在全力追查罪犯。”主持人不带任何情感地念着。

    画面切到一个好看的女警,她的身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广大市民尽量不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减少出行。如遇突发事件,第一时间拨打报警电话,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保护您的安全。”

    远处传来咿呀的声音,嘶哑,悲怆,却连不成句子。发出声音的孩子离我较远,他跪在那里,哭得凄切,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好像无法说话,嘴唇一张一合,我却始终没看清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并非跪着,而是只剩下了上半身。他仅剩的一段腿骨在爬行中被蹭烂,血肉沾在水泥地上。

    他悲愤地抓着我的手。一掉闪电再次划过,我一刀切在他的颈动脉上,他松开本就无力的双手。

    鲜血喷涌而出,我的脸上沾满了血迹,犹如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吸人血,食人肉。

    他向后仰去,手指微微颤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轰隆隆的雷声在我的脑中不停重复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看着这因我而成的血海,我惶恐,害怕,胃里翻江倒海,却还是走向了下一个人。

    我不明白,这明明是我的身体,为何却不受我的控制。

    我走在去往现场的路上,感觉每一个人都在用看待杀人犯的眼神看着我。他们的眼中带着惊惧,哀怨,愤怒,像极了那几十个人。

    “诶你们看今早的新闻了吗?”

    “昂,那个变态杀人魔啊。真恶心,打了马赛克都能看出来的恶心。哈哈说不定长得膀大腰圆脸上带疤什么的。咦。”

    “哇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警察也真是垃圾,这都抓不住。”

    “哎呀那天下的雨可大啦,而且听说是血迹喷在监控上,监控根本拍不到呢?”

    “是吗,真可怕。不过,反正和我们也没啥关系,晚上别出来溜达,杀不到我们就好了。”

    “哈哈那我们今晚去哪嗨啊……”

    我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人类本就是自私的生物,没有人会真正体会到另外一个人的伤,也没有人愿意去体会。那太麻烦。

    “所以应当回想你是从哪里坠落的,并要悔改,行起初所行的事。你若不悔改,我就临到你那里,把你的灯台从原处挪去。”

    我依旧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却还是在心底里默念着。

    我到底是在哪里堕落的呢?

    是在那个染红了夜空的深夜,亦或是更早?我却是想不起来了。

    想着这些,方向便迷失了。似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一抬头,便看见一排警车呼啸而过。我追着警车远去的方向,找到了那片人间炼狱。

    今早刚上过电视的女警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一点线索。可雷雨过后的现场,并无半点线索。

    她长得很好看,带着邻家妹子般的温暖,却又有一丝刚毅,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再加上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我对她十分感兴趣,以致从微红的温暖的晚霞,到带着微凉寒意的午夜,她坚持不懈地寻找着,我坚持不懈地观察着她。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也许很像。只是,她是正义的警察,而我是邪恶的罪犯。

    然而我实在是累得不行,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虚脱。从那个晚上开始,我极怕深夜,我怕那一晚的事情再度重演,也怕再度梦见那个少年脆弱的身躯和绝望的眼神。

    我往回走,脚步慌张而杂乱,脚底的树枝发出“吱嘎”的响声。

    “谁!”她的声音和电视中有着微妙的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只是这声音我更为熟悉,宛若一道清泉,很好听。

    我屏住呼吸,收回踩着树枝的脚。

    树枝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不停回荡在我的耳边,宛若刀尖摩擦皮肉。

    然后我听到她拿出枪,加快脚步向这边走的声音。

    在走到我附近的时候,忽然她便没了动静,紧接着便是重物撞到石头,然后摔在平地上的声音。

    过了很久,我探出头看去。女警左额角上流着血,我看到血,逃也似的跑着,却突然撞到一个人。我心下一惊,掉头就跑,那人却紧紧拽着我的手腕。我挣了几次却挣不开,一抬头,却发现是白大褂。

    黑暗下,他的眸子极其深邃,在极凉的夜色中闲得愈发冰冷。

    “来,我们回去。”如循循善诱的家长教导顽劣的孩子一般,他温柔的笑着,在黑夜里,他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依旧清晰可见。那是足以令绝大部分女生沦陷的盛世美颜,好看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微勾起唇角,睫毛衬得一双桃花眼更加狭长,可湖蓝色的眸子却散发着幽邃的光。

    蓝色幕布下,帅气的白衣男子拉着瘦削少女的手,宛若夜里不忍分离的一对情侣。

    可旁边是昏迷的女警,瘦削少女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白衣男子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被他拉着的手并未感受到丝毫的温暖,反而颤抖了起来。他捏着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捏碎一般,那力道大得令我胆寒,我却不敢出一声。

    心头一股熟悉的异样感涌起,我喃喃着:“这些人埋伏,是为自流己血,蹲伏,是为自害己命。”

    “什么?”他忽然瞪大眼睛,眼中泛着恶狼般的凶光,五官有一瞬间扭曲起来,然而马上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好看的薄唇再度开启:“说下去。”

    我垂下眼睑,要紧下唇,抓紧自己肥大的衣服,拼命晃着头。

    “说下去!”他的脸再度扭曲起来,有一种丑陋的女人的既视感。

    “愚昧人背道,必杀己身;愚顽人安逸,必害己命。”我紧闭着双眼,嘴唇开始张合。

    “那等人舍弃正直的路,行走黑暗的道,欢喜作恶,喜爱恶人的乖僻,在他们的道中弯曲,在他们的路上偏僻。”

    “亵慢人煽惑通城,智慧人止息众怒。”

    “我仰望得好处,灾祸就到了;我等待光明,黑暗便来了。”

    我的再度睁眼,透过薄薄的水雾,我看见他不自然的微笑。

    “不必说下去了,我们走吧。”他拉着我的手更紧了,我清楚地感受到手指的断裂,却未感受到一丝痛楚。

    我仿佛又看到那晚的景象,血海一点点从地面上渗透到墨蓝色的夜空里。

    我的手颤抖着,看着这遍地的血迹,一边控制不住地流着混着血液的眼泪,一边却舔舐着嘴角的血迹。杀人的快感沉浸在我上调的嘴角,恐惧却在我的心底蔓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控制着我的双手,也不明白我是因何而恐惧——到底是害怕杀人的罪行,还是怕他们绝望的眼神,亦或是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是法律的制裁?

    我轻抚那个绝望地喊叫着的少年的头颅,用手轻轻拭去他干净面庞上的血污。

    闪电和雷声相依而来,我在雷声下惊声尖叫,头痛欲裂,身上每一根毛发都在颤抖着,白色的长裙被鲜血染红。我跪在地上,与血色的大地融为一体。我哀嚎着,犹如这世界上所有的迷茫者,我同他们一道哀嚎。

    白大褂第一次把我拉到楼下的实验室,玻璃罐里是畸形的“人类”,确切地来说不能称作为人,更像是,怪物傀儡。

    我奋力挣开他的手。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双手环住自己。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你一直安心地住在这里不是吗?”他坐到旋转椅上,似乎很开心地转了个圈,然后把头仰到椅背后,“哦,我想起来了,你的思维定式里面被我灌输了:我是个很可靠的人。”

    “这些都是什么?”我的左手抓着右臂,捏得肌肉发红,却不敢放松手指。

    “这些?”他像无辜地一笑,倘若不是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实验室里,大多数人都会被他的笑容迷惑。“这些都是你的同类啊?他们有的甚至还是你的一部分呢。”

    “你什么意思?”我倒退一步,四周扫了一圈,看见桌上摆着一张女警的照片,但奇怪的是,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我清楚地看见他眸中的疯狂,“你手上沾满的鲜血,都是属于你自己的。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一部分。他们可能有你的某个内脏,你的部分记忆,你的皮囊,那几十个人,都是原本的你的一部分。”他浑浊的湖蓝色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盯着我的目光令我浑身上下感到不舒服,就像被他剥光看了个干净一般——他倒确实看过,我这整个身体,都是他拼凑起来的。“他们都是从你身上取下的一部分移到别人的身上的产物,是残次品。那个朝你跪下的孩子,拥有着你被一点点换掉的全部记忆——当然,那些记忆也是我帮你拼凑起来的。”我清楚的感觉到我接上的手部并不结实,我捏拳头的力气过大,我的中指直接从根部脱臼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把中指掰回原位,心中的愤慨却是有增无减。

    “我做了什么?”他冷笑着,脸上散发着诱人的魅惑,“一切都是你做的呀,我可是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在创造。我可以创造出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编造出他们的记忆,思想!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神哈哈哈!”然而下一秒,他眸中的光骤然冷了下来,“那些残次品是不能存在的,那是你那副破烂身体的固有弱点,却绝不是我的过错!我的创造是完美无缺的!是没有瑕疵的!”

    “我明明创造了那么多顶端的技术!”他指着那一堆玻璃罐里的人,“他们都是我伟大的发明,人类想要天使的翅膀,想要恶魔的尾巴,想要替换记忆,我都做到了!”他紧捏着自己的下巴,“他们说我疯了!他们说我是个孤独的丑女人!他们说仅凭我一人是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他们说我撒谎!”他双眼血红,“这个世界上怎么没有天才呢?我就是啊。好啊,他们不信我一个丑女人能做出来,他们不信我!我就把自己从头到尾连声音都换一遍!我把自己换成了一个帅气的男人!我诚实!我告诉了他们!可他们说我疯了!我哪里疯了?”他拽着我的领口,鼻尖戳在我的脸上,瞳孔缩到极小,“他们就是在嫉妒我!他们就是一群蠢才!”

    本来一幅充满磁性的嗓子在他的嘶吼下变得破碎。

    “你的记忆是我编写的!你的身体是我一点点拼凑出来的!你的性格是我给你灌输的!你是我创造的!”

    他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呈现出狰狞而又荒诞的笑容。他的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任那副皮囊再如何好看,配上这样一副骇人的表情,都是令人作呕的。

    “你的这副身体里,只留下了你的罪业。”过了很久,我才感受到来自右手的疼痛,大概是由于记忆的混乱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然而我并不清楚这有什么科学依据,只觉得钻心地疼。

    “本应当只剩下罪业的!”他忽然又开始嘶吼,任这幅面庞再如何好看,我也能看清他原本丑陋女人的面庞,“可是你为什么还会讨厌我呢?我创造了你啊!我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神啊!”他的嘴角咧到一个恐怖的长度,“可是你的心里为什么还有你那狗屁的主?你为什么还能背诵圣经?我删掉了你所有的记忆啊!所有啊!”

    他扯着我的衣领,把我甩到治疗椅上。“还好,我还有机会补救,还可以把你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剔除。”然后他微笑了一下,用巨大的针管往我的嘴里关了些迷药。

    清醒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的是他眸子深处那个始终未曾离开的丑陋的女人。

    再度醒来,是白衣男子温柔地坐在我的身旁。

    “你之前昏过去了,没事吧。”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大概是认为他删掉了我那部分的记忆,可他好像失败了,他丑恶的脸永远地刻在我的脑中。

    我垂下眸子,摇摇头。

    “还记得什么吗?”他温柔地揽住我的肩。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删掉我哪一部分的记忆,便装作回想起那一夜的样子,害怕的抱紧被子。

    我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几圈,终于放下了心。

    那之后的很多个夜晚我又做了类似的梦,梦见那个少年,梦见那个宛如刽子手的我,不,我就是个刽子手。

    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满是血腥的地方。风吹不走那股血腥味,雨洗不掉地上的污垢,花香与血液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像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我穿着一袭白衣,袖子对我来说显得太肥了——疯子的实验并不完善,每个实验体都有它的缺陷。我的缺陷并不明显——我的身体在一天天地衰弱下去,这迟早有一天会致我于死地。

    我坐在血海的正中央,忽然垂下头,啜泣起来。

    他在那之前,删掉了我所有的记忆,改变我的性格,换掉了我的身体。

    我,还是我吗?

    究竟我的记忆,我的性格,我的样貌,乃至我的灵魂,究竟哪一部分才可以算得上是我?

    我拼命掐着自己又一次被换掉的身体,可这不是我的肉体,感到疼痛的,也不是我自己的痛觉神经。

    到底哪一部分才是我的?

    我现在脑中徘徊的这些想法,是属于我的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是女警的声音,她的声音对我来说有着莫名高的辨识度。

    我的脑内飞速运转着,然后我缓缓转过头,带着眼角的泪,说道:“我最好的朋友死在了这里。”

    她舒了口气,放下全身的戒备,正了正警帽,朝我走过来,轻抚我根根突出的肋骨,带着一种哀伤,夹杂着些许的愤怒和怜悯,“节哀。”

    “警官,您愿意陪我聊聊吗。”我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那张照片,一边流着泪,一边恳求着她。

    她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替我感叹命运的不公。 她坐在我的旁边,说道:“在这里死去的人们,天主,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会消除他们的痛苦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歪了一下头,左额上的白色纱布很是显眼,“抱歉啊,你可能不信天主教,但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我沉默着,看向夜空。和那晚一样,天空被乌云笼罩着,不一样的是,它不再是血红色的。

    “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如同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未熟的果子一样。”我和女警不约而同地念起了这句。她颇有些惊讶:“你也信天主教?”我摇摇头。

    我们坐在这里好一会儿,她忽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呆在一起我觉得很安静。怎么说呢,就像是和一个非常了解我的人坐在一起,还挺奇妙的。”

    “……”我张了张口,想说我也是,却戛然而止。

    随后她和我聊了很多,包括她从小到大的事情。每件事情我都觉得异常熟悉,可却一件都记不起来。

    像那晚一样,闪电骤然划破天空。随后瓢泼大雨和雷声一起降落到这个满是罪恶的世界。我瑟缩了一下。她抱住我只剩下骨头的躯体,轻抚我的头。

    我在她的怀里很安心,嘴中喃喃着:“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人……”

    她蓦然拽开我,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我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我推开她,夺路而逃。

    她站在身后的血海中,宛如上天派来惩戒我的神明。那血海像伸出了一只只手,要把我拉回去,让我接受他们的审判。

    我还是逃掉了,她沉浸在莫大的震惊中,被血海缠住了双脚。

    天空开始逐渐变成和那晚一样的血红。

    我跌倒在路上,看着从自己身体里一点点渗出来的血液。

    “哈哈哈哈……”我笑得悲怆,带着和那个跪着的男孩子一样的感受。

    “耶和华!我的神啊!我投靠你,求你救我脱离一切追赶我的人,将我救拔出来。”

    我呼号,带着世间浓墨重彩的悲凉。

    我在卧室里想了一夜,窗外雷霆如催命之音敲打着我的窗户,我瑟缩着,一个个念头涌进我的脑海。

    终于,雨停了,天亮了,美丽的彩虹勾勒在蔚蓝的天空上,阳光洒在我冰冷的身体上。

    我摸进那个疯男人亦或是疯女人的实验室,脚步很轻——我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他的直觉很敏锐,但有机会以我这副拼凑出来的,不能算做人,只能算作怪物的残破躯体处理掉这样一个罪人,这样一个迷了心智的疯子,我觉得值得。

    实验室的地面干净得吓人,大理石地面倒映出我秸秆般的双腿,双脚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光脚踩在地面上,是钻心的疼痛。

    我走到他背后,他看到地面上的我的倒影,猛地回头,我捏紧匕首的刀面,用刀柄重击他的下颚,伴随着血迹的流淌,他重重摔在地上。以防万一,我又猛击了几下他的太阳穴和下部肋骨,他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我光着脚在偌大的实验室里游荡着,在他的实验室里找到他上次对我使用的迷药,对着他的嘴灌下去。我灌了很少很少,以便他可以在恰当的时间醒来。

    我把他塞到一个巨大的袋子里,坐电梯抵达楼上,从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里走到外面,伸手打了一辆车。司机上下打量着我,我把拿着匕首的沾满鲜血的手藏在身后,把那个疯子仍在后座,拉开前门。司机想锁上门,却已经来不及了。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看的微笑,看着他那惊慌的表情,我便知道自己的期望没有达到效果。

    他想打开车门,却被我一把拉住,我用带着新鲜血液的手拿着匕首熟练地指着他的颈动脉,关上车门。

    “去最近那个死了很多人的地方。”

    司机的手在抖着,过了一会儿,我闻到一股骚臭,来自司机的裤裆处。他颤抖着脚踩住了油门,车子擦着花坛的边溜过去。

    到了地方,我拖着袋子走下去,司机飞快锁上车门,掉了个头,还打着电话,大概是在给警方打电话。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把袋子解开,拽着那颗好看的头颅把那个俊美的疯子从袋子里拉出来。他还没醒,睡着的样子很是安逸,难以想象他竟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看着自己瘦成一条杆的胳膊,却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谴责他。

    我坐在如尸体般的他的面前,再过不久,这具近乎完美的肉身便要被我戳烂。

    他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随后泛着微光的湖蓝色眸子迷茫地扫视了一圈,然后他朝我笑了一下,脸上露出如稚嫩孩童般单纯的微笑。

    我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想起那个带有我全部记忆的少年,闭上眼睛,一刀扎下去。

    这一切太过轻易,叫人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住手!”熟悉的声音传来,然而已经晚了,人死复生是这世界最荒谬的笑话。

    我转过头,抬起轻垂的睫毛,轻轻舔舐了一下刀背上的血迹,把沾血的刀尖指向女警的喉咙,挑起嘴角。

    我太累了。

    女警满脸写着正义,气得手在发抖。

    我眼前的最后一幕,便是一颗子弹穿透我的前额所迸发出的鲜血。

    那是对我来说,莫大的救赎。

    女警收起了枪,把手指从扳机上移下来,拉动了一下枪栓,随后她拿起了对讲机,对着自己的上司说道:“罪犯已击毙,over。”

    然后她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指,表情写着自己内心的复杂,喉部上下动了动,她蹲下来,轻轻合上罪犯的双眸,“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很早就认识你呢?”女警轻轻地擦拭着罪犯沾满血的额头,摸着从未温暖过的手。

    然后她直起身,闭上眼吟诵道: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她在胸前画了道十字,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阿门。”

    水泥地的边缘外是一片茂密的人工绿化,和地上的赤红形成鲜明的对比,闲得分外炫目。一位白衣的俊朗青年在记录本上记下:

    2118年3月24日,本体白裙击杀复制的我,完全复制体女警用枪击中其本体白裙的脑干,本体当场死亡。实验进入第二阶段。

    在这页纸的上一页,写着:

    2118年3月21日,制造复制的自己,成功。


    本来是参加故事节的一篇文,没得奖就想免费给大家看。

    这篇文可以当做短篇来看,也可以当做长篇的一部分,以后会慢慢写其他部分。

    大家有没看懂的可以在评论里问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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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红烛马:故事的节奏没有掌握好,如果制造一些时间线的穿插就会多一些看点。
        水母游啊:@红烛马 好的,以后会注意的

      本文标题:摒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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