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风总是比雨更先赶到，而最先出马的是云。

  乌云从山后爬出来，在山顶凝聚壮大，整座山便阴了脸，冷森森地沉默着。远远看去，山和乌云有了一样的颜色，深暗朦胧，它的棱角隐没了，轮廓模糊了，后来，它陷入乌云中，消失了。那里已经开始下雨。

  乌云一点点霸占天空，向这边漫延过来。当它盖住太阳时，人们才肯定它的存在。它慢慢逼近，天越来越黑，当它快到人们的头顶时，将不再沉默。

  大风从远处呼啸而来，声势浩大，所到之处慌乱嘈杂，大地一步步沦陷。一股巨力推搡过来，裤管荡起，衣角翻飞，我开始感到大地的厚重和人类的轻渺。塑料袋急切地升空盘旋，榆钱慌乱地满天逃窜。高楼大厦啪啪作响，街边的广告牌再也坚守不住，一一倾倒，发出巨大声响，让人感到不安。所有的树都在拼命挣扎。风在耳边吼叫，其中夹杂着人们的喊叫声，全身变得虚弱而紧张，似乎这风只要再大一点，我也将起飞。此刻的世界如此混乱，如此茫然。万物都在颤抖，再没有谁能平静镇定了。原始的力量也是最不可抗拒的力量。

  风把大地恐吓了之后，雨才降临。最初的雨是被风吹来的，一滴一滴甩到身上，冷冰冰的。吹了一阵雨之后，大风不再歇斯底里，它好像被疏导了，想开了，慢慢地平静下来，只剩雨一滴一滴地下落。

  风一停，雨便下的更大了，雨滴变重，变密，变急，头顶全是乌云，低低地压下来，那里面电闪雷鸣，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神秘力量。

  后来，雷声也停歇了，天地间只有雨，所有的雨点齐心协力，把空气串联成线，天地间便挂满了雨线。

  地上开始涨起积水，溢出后沿着路边轻巧地流走，车子驶过，积水便扇一样地分开。树叶抖动，土壤湿润，人们撑起雨伞，为自己微弱而又倔强地庇护。万物都被淋湿，有着一样的灰色，此刻最明亮的是地上的积水，城市倒映其中变得更加清晰，走在路上的人们看着脚下有着另一个世界。

  只剩下雨声，是世界最寂静的时候。视野渺茫，声音清亮。雨点打在树上、路上、雨伞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成了独一无二的雨声，大地沉浸在雨声中，谁都不敢出声，都在屏息倾听，陶醉又孤独。

  雨一直下到深夜，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到雨，只能听见声音，此刻的雨声更清晰动人。打开窗户，雨声从夜色中纷至沓来，幽幽地缠绵着。这样的夜晚总让人变得多愁善感，有人回忆往事，有人静听雨声，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在梦里翻山越岭，回到故乡。

  世界在雨声中寂寞地沉入夜色了，睡去的人被雨声带领着走入梦境，而雨是什么时候退却的，他们一无所知。这样的夜晚是温馨的。

  第二天清晨，阳光格外的明亮，鸟叫的格外的清脆，拉开窗帘，世界明朗。地上依旧有着未干的积水，这时才想起昨夜的雨，然后才想起昨夜的多愁善感，最后才明白昨夜的梦。

  天地清澈，远处的山清晰深刻，蓝天光滑细腻，树变得更翠嫩了，上面还有晶莹的雨滴，包裹着一整晚的秘密。

  只不过由于前一天大风的折磨，所有的树都垂头丧气，低眉顺眼的，还没缓过劲儿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