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下)

妖女(下)

4，

我一个踉跄，向前跌去，一个温软的怀抱接住了我！

惊喜中，我张开眼。身后闪电极速拐了个弯，霹雳落在旁边的树上，一阵火光，被雨水浇熄。

“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是位公子。他尝试着从怀里把我推出来。

我更深地往他怀里钻进去。他是我唯一地保护伞。天雷不敢劈到他。离开他的怀，我必死无疑。”

“救我……”我虚弱地冲他喊道，然后，软软晕了过去。

他抱住我，不敢放手。

内心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一样。强烈的健康男人的气息，那么香，那么诱惑。可是，我还没有失去最后一丝理智，一旦这个人不在，我就完了。一定，一定要挺过这一劫，去过随心所欲过常人的生活！必须挺住！几百年都抗过来，决不能败在这最后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一个声音说：“没事了。”

我从他怀里钻出头，我们已经在一个屋子里。外面，乌云散尽，太阳发出耀眼的金光。

他去烧水。一会儿，端了热水给我：“喝点热水，区区寒气。”

“谢谢公子。”我接过水，打量他。

只见他面皮白净，略显消瘦。

见我看他，他不好意思地转开脸。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谢过他，“不用。我就在前面山里住。”

此刻，我神清气爽，我仿佛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欢快地流动。

真好！从此，我到哪，在谁面前，都不会被认作是妖了！

5，

走到山坳，前面一堆火光，一个人坐在火堆旁，摆弄东西。

走近，啊，是他！

我心狂跳。

“壮士。你再此何干？”我上前，轻施一礼。

那人手里是那面铜镜，铜镜周边，镶嵌的星星发出清冷的光。

“捉妖。”他头也不抬。

我心里一惊。

“这里妖气太重。”

我内心波动，表面不动声色。

“小女子可可，久住此地，并未看到过什么妖。”

他终于抬头看我一眼：“哦？那你运气够好的！”

说话间，远处又走来一人。

“可可？”

是丝丝。我赶快走过去拦住她。“快走！”

“怎么啦？我闻到人的味道了，我饿了。”丝丝张望着火堆旁的猎妖师，眼里闪着欲望的红光。

“他是猎妖师。”

丝丝似乎抖动了一下，“糟！我的8号香水，被雨淋了。”说着，丝丝要走。

“站住！”

那人站起，手中，握了短剑。

“丝丝快走！”我推了丝丝一把，拦在那人面前。

我没想到，此生喜欢的第一个人，是站在我对立面猎妖师，多么荒唐，可笑。我心潮起伏，有话想说，却都噎在喉咙。

就在我跟那人对峙的时候，丝丝隐遁逃走了。

我也想离开，那人却拉住我的衣袖。

“且慢！你为何帮那妖女？”

“我只见她一柔弱女子，并不知她是妖。”

“天色已晚，你又要去向哪里？”

“我家住前面山坳里。”

“那山里妖气甚重，你今天还是不要去了。”那人随手丢给我一件毯子。“我带你去投宿农家，明天再上路，我正好也进山。”

我无法再固执。我很想，跟他一起呆在一起。

6，

谁想，他又把我带回今天避雨的那位公子家。

白面公子见我又转回，脸上显出喜色。望见我身后跟着的男人，眼里闪出疑问。

他们二人闲谈。我知道了，白面公子姓康，单名一个正字。年前，爹娘在田间耕作时候，被妖抓去。几天后在山里找到尸首，尸身已经干瘪。

壮士名叫行风，猎妖师，行走江湖多年。他举着手中的铜镜给我们看。

“我师傅说过，我捉够一百只妖，这铜镜上一百颗星点亮，我就会成为最高级别的捉妖师。那时候，任何妖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康正满脸钦佩之色，小心翼翼问：“那你现在捉了多少只妖？”

行风把铜镜往康正怀里一扔，“你自己数数。”

“呀！”康正大惊：“还差两只妖，铜镜上的星星就满啦！”

行风得意地笑。

望着他的脸，我看呆了。

油灯的光芒照在他脸上，他的脸也发出光来。

看惯妖们各种黯淡的，青灰的，惨白的，黝黑的脸，我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发着光彩的脸，那么好看。

恍惚间，行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可可，跟我走吧！”

“去哪？”我心砰砰地跳着。

“我们浪迹天涯，远离人间是非，不问妖事，过我们的日子。可好？”

“好。”我痴痴傻笑着。

忽然肩头被人推动。

“可可小姐，你怎么了？”

我醒悟过来，康正关切地望着我。

我脸上飞红，掩面走开去。

7，

第二天一早，行风整理好他的东西，喊我和他一起上路。

康正也跟过来。

“你去干什么？只会耽误事！”行风不同意。

康正一眼一眼看我，眼里有很多不舍和担心。

行风见状，只好改了口风：“你跟着也行，别被妖捉了去！我没功夫救你！”

康正一路跟在我旁边，不停在我耳边嘀咕：“你别怕，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我冲他笑笑。这个傻子一样的人，他还能保护谁？

离山坳越近，我心里越焦急，虽然那些妖曾有作恶，但是，毕竟我跟她们是同类，我不想行风就这样收了它们。

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群妖幻化成的人，聚集在山坳口，阴森森盯着行风和康正。

康正看到人，高兴起来：“可可小姐，你们村的人在，你不用怕了！”

行风一把将他揪到身后，“那是妖！”说着，又递给他一把小匕首：“留着防身！”

康正拉过我，把我护在他身后。

行风将铜镜横放胸前，口中念动咒语，铜镜忽然发射出强烈的光芒，射向前方。聚集在一起的妖群顿时混乱一团。跑得跑，逃的逃。

行风右手高举，一个锦囊在空中呼呼张开口袋，一股巨大的吸力，纷纷将小妖们吸引向口袋。

小妖们哭叫着，抱成团，乱成团。

我暗暗发动功力，抵消锦囊发出的巨大吸力，小妖们趁机逃走。

行风见众妖纷纷逃窜，忙向妖群冲过去。妖群只剩丝丝孤零零伫立着，通红的双眼瞪着行风。忽然，丝丝侧身冲过来，伸手抓向康正。

康正以为，丝丝是冲我而来，忙把我护在怀里，任由后背面对丝丝。

行风见丝丝转了方向，也忙收住脚，返身回来，手中短剑刺向丝丝。丝丝跳开，短剑没刺到，却被行风铜镜的光芒困住。

众妖以逃，只剩丝丝在白光中嘶嚎挣扎。

想起我跟丝丝相伴的日日夜夜，我心如火烤。我已然挺身而出，站到行风面前，遮住光芒。

犹如万箭穿心，我摇摇欲坠，只能硬撑着，为丝丝遮挡。

8，

行风却越过我，挥剑朝丝丝刺去。

“不要！”我喊。

但是，晚了。

剑身刺进丝丝的胸膛，她晃了晃，身体发出青色光，流萤一般，渐渐散去。

“她……也……是……妖……”青色光团消失之前，丝丝的声音传入到我们每个人耳朵里。

行风手中铜镜又一颗星星亮起。

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

“你，你干什么？”康正拦在我面前。

“我还纳闷，你怎么跟这个女妖在一起，原来，你也是妖啊！”行风嘴角含笑，却那么恐怖。

“不！你不能伤害她！”康正伸出双臂拦着行风：“你跑啊！可可，你快跑！”

康正不知道，我为丝丝，深受重伤，我跑，也跑不出行风的手心。

“她是妖！”行风抽了康正一个耳光。

“我不管！可可是妖，你也不能杀她！”康正哭着，跟行风扭在一起。

康正一介书生，哪里是行风对手，几下就被打倒在地。

行风摸着铜镜，那上面有99颗星星在闪亮。

从行风的眼睛里，我看到，他想要的，是点亮那第100颗星，成为世上最强猎妖师。

他的眼里，闪着欲望的光，跟妖的欲望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不见，我眼中对他的爱。

“你身上没有妖气，可是你依然是一只妖。”

我学着丝丝的样子，对他媚笑。

“妖，都是没有情谊的东西！虽然，你舍身救那只妖，但她，临死之前，依然出卖了你！”

我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我只记得，他曾经要牵着我的手，浪迹天涯，远离是非，不问妖事。

康正从地上，一寸一寸朝我爬过来，“你走……你走啊！”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痛，看到了，跟我眼里一样的东西。

那，是爱……

行风的短剑刺进我的胸膛。

我的周身发出巨大光芒，将整个山坳照成白昼。

我没有变成流萤消失，而是一团火光，燃烧。

我燃烧的光芒熄灭之前，我听见行风的喊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杀够一百只妖，就点亮所有的星星，成为最强猎妖师吗？为什么，所有的星星都灭了？为什么？”

是的，他不懂。也没有人会告诉他。

在欲望面前，人也会变成妖。

我，突破了妖的境界。

而他，堕入欲望的泥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