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辩论,持续了近千年,依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在读了《桤木王》这本书后,你会发现,实际上人性善恶的讨论关注点,并不应该在本源上,而更应该关注的是一个人为什么由恶变善,或者为什么由善变恶。
《桤木王》这本书的作者,是20世纪下半叶法国文坛大师——米歇尔•图尼埃,他的处女座《礼拜五》获得法兰西小说大奖,而作为第二本小说的《桤木王》更是获得了龚古尔奖,这些成就奠定了他在世界文坛的地位。
米歇尔•图尼埃酷爱哲学,喜欢将哲学的思考融入到文学创作中,并让自己笔下的故事,变成了充满象征意义的寓言,而《桤木王》的创作也正是如此,这点从小说中多处隐喻中可以看到。比如,那个从桤木林挖出的千年古尸——桤木王,它不仅仅是诗歌中的魔王,也象征着纳粹,象征着希特勒的统治,即使过了千年、万年,依旧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桤木王》这部小说的背景设置在法国、德国两地,这与作者的成长经历有关。作者图尼埃在一个德国文化氛围浓厚的家庭长大,曾亲身经历纳粹的疯狂岁月,在成年后,进入巴黎索邦大学读书。小说的主人公阿贝尔·迪弗热则与之相反,先是在法国当汽修厂的老板,而后又去到德国成为俘虏,在二战这个大背景下,向我们展示了他的人生轨迹。
从书籍介绍和目录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无疑是“吃人魔鬼”这四个字,对此,作者从形式和意义两个方面,给出了“魔鬼”的解释。
从形式上来说,在开篇中,作者米歇尔•图尼埃写道:“魔鬼一词源自指示(montrer),是在集市等场合用手指,指示给人看的东西。因此,一个生物越有魔性,就越应该展示。”因此,他将迪弗热的人生展示给我们,就因为他有魔性,是“魔鬼”。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他是魔鬼,那么,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就不得不从“魔鬼”的意义层面来说了。
魔鬼在任何故事中都是“恶”的化身,而在《桤木王》中,他是吃人的存在,不仅吞噬人的肉体,还会侵蚀人的心灵。那么,到底他为什么是魔鬼呢?
迪弗热的情人拉歇尔说:“你不是个情人,你是个吃人魔鬼。”因为迪弗热无法给予她快乐,只是单纯地从她身上获得快乐,“是一个在黑夜中出现,浑身充满魔力的怪物”。
欧也妮太太也说,迪弗热是“吃人的魔鬼”,因为迪弗热胃口特别好,每天可以吃两公斤生肉,五升牛奶,而且他对肉,尤其是牲畜的肉有着极端、疯狂的爱,即使这样的吃法,会让他的胃难受。
可这样就是魔鬼了吗?显然并不是,这些只能证明迪弗热有些奇怪,不会讨好别人,活在自己的世界,即使是与家人的关系,也并不和谐,朋友更是没有。与别人建立关系,大多出于“需要”,与拉歇尔建立关系,为了满足生理需要;与欧也妮太太一家产生关系,是因为物质需要。
那他为什么会被称之为魔鬼呢?大概是因为他的性格孤僻,再加上他的长相:
“我身体孱弱,相貌丑陋,一头黑发耷拉在脑袋上……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不可捉摸,没有丝毫的优雅可言。”
可即使这样,在我眼中,迪弗热也是柔弱、善良的。他会帮助卢浮宫前,那个因付不起钱进馆的小男孩;会默默保护那个长相甜美的玛尔蒂娜;还会特意关注被自己称为“活泥胖娃娃”的粑粑们……可就是这样善良、热爱生活的他,却因为“人性之真实,远远超过了事实之真实”,而被称为是“吃人的魔鬼”,甚至还被人诬陷强奸,这一切也让他真正走上了成为“吃人魔鬼”的路。
对此,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了他经历被迫入狱、因战争免除刑事审判,应征入伍以后,开始自己的另一半人生——见识并成为真正的“吃人魔鬼”,这些发生在沦陷的法兰西军鸽棚、德国北部的战俘营、罗明滕自然保护区的森林、卡尔滕堡纳粹政训学校,还有长满桤木的沼泽中。
在这段经历中,虽然并没有一枪一弹,却足以贯穿每个人,因为字里行间,充斥着丑恶的杀戮、冷漠的人性和残忍的现实,当一个善良的人逐渐变得邪恶可怕,就如亲眼看到有人从高处坠落,足以让读者感觉心惊胆战,感受到那个时代的冰冷和丑恶。
《桤木王》的翻译许钧说:“迪弗热用右手写下了杀人业绩,用左手记下灵魂深处的痛苦。”作为读者,我们见证了他从普通人,变成一个“吃人”工具,最后变成一个“吃人魔鬼”的过程,这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更可笑的是,在他不是“吃人魔鬼”的时候,却偏偏有着吃人魔鬼的称号,可当他真的成为了“吃人魔鬼”,却没有人这样称呼了,大概是因为周围充斥着同类的原因吧。这让我想起,在书中出现的一个词——“良性倒错症”,它的功能在于把恶性倒错症已经颠倒的价值观,重新颠倒过来。
挖开《桤木王》厚厚的沉沙,把它从深藏的黑暗之中拉出来,正是为了让我们看清楚这人性转化的根源。我们生存在复杂社会中,每一刻都在善与恶之间徘徊,都在经历着人性和魔性的倒错,可最终是善还是恶,是做人还是成魔,关键的选择都在于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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