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火坑温酒,味正纯

作者: 金春 | 来源:发表于2021-11-29 15:40 被阅读0次

          一栋屋面盖着深青泥瓦的老木屋,安静地立在同乐村党孟屯里,犹如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夹在一群活泼好动、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之间,但不碍观瞻,生活的炊烟把它熏得欲发厚重,岁月的风雨把它吹淋得满楼烟灰色,它仍非常坚实稳固。听说老木屋已有80多年,见证了整个屯从吃不饱穿不暖到全面小康的生活,凝视了一辈又一辈从呱呱落地的娃娃长成垂垂老矣的屯里人。我二姑就是在这老木屋出生的,今年七十有二了。

        说来愧疚、不安,我有近30年没去二姑家了。平时二姑家里有什么事,我都只是让人帮代随礼而已。前几天早上我临时随二哥、小弟小妹、侄子去到表妹爱家,她家中有白事,因此顺道去看望了二姑。表妹爱是二姑的女儿,也是嫁在本屯里。

        因正在路口边上,我们先进了二姑家后来起的另一栋砖混三层洋气的楼房。正好二姑父在家,与隔壁家亲戚闲聊着呢,见我们到来赶忙起身,笑呵呵地伸过双手一一与我们握手,不愧是在单位上退休下来的工人,热情、得体、厚道,然后用手引着我们说:“来来,我们上后面的老木屋里坐,那里暖和一些,你们的二姑在老木屋里。”

         一边踩上鹅卵石铺就的石梯,一边叫唤我二姑:“乜爱乜爱,兰蒙道告蒙哦(壮话)。”二姑闻声到门口迎接,一见到我就紧握着我的手,马上叫出我的名字,说我没有变,说我像“大哥”。我以为二姑她不记得我了,过了三十年的光阴我能不变样么?只是她的大哥——我父亲在她心里一直没变罢了。老人说的,女妹崽长得像爸的命好,也许这就是其中的好吧,让亲人们总记得。我细细地端详二姑,二姑身形、脸型没变,还是那么的好看,身板硬朗腰背挺直,一口整齐的白牙甭提多让我羡慕了,只是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头上添了银发。

         我环视了一圈,老屋暗黄偏黑,屋里的摆设、结构、家具,还是我记忆中三十年前的那个样子,不过增添了几件日常家用的电器。土火坑里的油茶柴火烧得正旺,火坑上方熏得黑漆漆的竹篮还在,抬锅纳、炖锅圈、铁三脚……还在。表明来意,放下一点心意礼物后,我们过到表妹爱家。二姑追在身后说:“过一会儿你们要过来啊,我在家等着。”

         当我们再返回二姑家时,二姑父已在老木屋前的水泥晒台上破一只肥硕、大腹便便阉鸡的肚子了,这鸡目测有七斤以上。虽说只是初冬,但从山上下来的自来水还是挺冰冷的,同乐村还冠称“小东北”,我心不安地说:“大白天的,这只鸡怎么不跑出去远一点的呢?我们在表妹家都已吃过饭了,二姑父,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你们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天冷,你先进去火坑边烤火,一会就弄好了。”二姑父笑眯眯地说手上不停地忙着,我也搭不上手。

         二姑父与二姑同岁,身子还硬朗得很,满脸红光,声音洪亮,性格非常开朗,很是勤快。屋前一大半边的水泥晒台上,种满了十几盆小香菜、小韭菜、小生菜、广东香、薄荷香、狗肉香……一盆盆摆放得错落有致,甚是惹人眼球。晒台楼下有三只戴着颈绳的土狗在欢叫着。我问:“二姑父,家里的看家狗绑着养作用不大吧,如真有不怀好意的人来了反而方便人家偷走呢。”

        “家是不用它们来看的,我们天天在家,是留着喂大了、喂肥了后用来上桌的,你看晒台边上种着的那一排排狗肉香就是配对好的,呵呵…”二姑父开心地笑着回我。旁边站着的二哥也嘿嘿搭着笑,感觉笑里有点坏,我心想:二哥以前肯定有来参与过狗肉香夹狗肉的活动。一问,果不其然。

         二姑端来土板粟、红薯、封镰刀庆丰年的糯米糍粑,我们在火坑边烤着、吃着,一个个脸烤得通红,手上、嘴角边、鼻子上,甚至脸上都沾有火土灰,吃得浑身舒畅和满足,仿佛又回到儿时,简单而幸福。我一边吃着一边细数着记忆里的情景:那年我四姑出嫁,穿了一双好看的绣花布鞋,一身北京蓝的四轮布,上衣是立领小便衣,衣脚边缝了一条粉红色的花边,被男方家一位撑着一把红伞接亲的姑娘扶着跨出娘家大门,往老木屋左边的山坳上走去,小婆和几个姑赶紧往房子左边的小木窗口涌去,目送小妹出嫁,边望边流泪,低声地说着祝福的话。那时,我很是想不明白,我明明是看见四姑满脸幸福笑着走出大门口的,干嘛我另外几个姑要哭的呀?二姑听了笑着用手指轻点我的额头。其实,后来我也懂了。

         不知不觉中饭菜已煮好。二姑父搬来四张各有1米长的小矮凳围摆在土火坑四周,然后摆上碗筷、杯子、盐蘸水、鸡肉,铁三脚架上有煮着大白菜的炖鸡汤,火坑旁边温着两个小铁壶装有二姑父自己酿制的苞谷酒,1个小铁壶约能装下两斤的酒。二姑父的几个兄弟来陪着我们,两个原来在表妹爱家帮忙的表弟也特意回来陪着我们,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喝着,聊着,笑着……           

        渐渐地,我说话声音越来越大,酒也喝得更顺喉。我再敬二姑父酒时说:“二姑父,你酿制的这酒味道纯,酒度数也刚刚好,喝了感觉来劲,越喝越想喝,以前我都是喝冷嗝当的酒,现在没有这样的感觉。”全火坑的人都在笑我说的话,也夸我有酒量。我红着脸“得意”地一口干了满满一杯酒。

         “土火坑温酒,才温得出苞谷酒的灵魂,才喝得出酒的正味来。”二姑父也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哈哈大笑地回我。

         其间,二哥进进出出装有几个大瓦缸酒的房间为大家添酒。

        那天,我让二姑、二姑父宠得心醉了,撒娇在老木屋里。

    土火坑铁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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