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我2

作者: 尚万强 | 来源:发表于2018-06-15 11:28 被阅读24次

    众所周知,我曾经有个双马尾的小同桌。

    初二时候,我继承了我爹的二八自行车,从此就如野猪脱开了缰绳,每天风驰电掣地流窜在上学路上,一有认识的人迎面而来,就满面红光地和人家打招呼。

    同桌小姑娘对这种显摆的举动极为不齿,每次我骑车经过,她都会丢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而我只好顺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一骑绝尘,等她跑到教室里对我大发雷霆。

    看她小脸涨得通红虽然好玩,不过玩得多了就听到谣言,邻班有几个壮士打算为她打抱不平。

    那几个渣渣虽然不足为虑,但是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他们拔我气门芯怎么办?

    而且这也从侧面表明,我的光辉事迹正在迅速流传,可能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传到我爹耳朵里……他会不会收回我的自行车?

    我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想着这些麻烦事,不禁有些头痛。

    哎?前面不是我的小同桌吗?脑袋上两个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好……好……

    好想摸一下啊!

    这个意念迅速绕过大脑,直接抵达末梢神经,我快马加鞭地赶到她右侧,左手顺势拂过她头顶。

    “小妹妹,早上好啊。”

    然后我猛蹬两下迅速逃离现场,回头正要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却见这家伙甩掉书包,一蹦两尺高,从路边的野桃树揪下两个桃子,猛地向我砸来。

    那桃子不知道被哪个缺心眼的嫁接过,长得石头疙瘩一样,再加上小姑娘全力抛掷,堪称势大力沉。我猝不及防,被桃子砸中面门,翻身栽下自行车。

    视线被桃子的汁液遮挡,我眼前金星四射,模糊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我身边,留下一声骄傲的冷哼,随即也不停留,踩着小皮靴“得得得”地去了。

    “愚蠢!”

    强子对我的幼稚举动加以点评,“你还是不是男生?怎么能这样对待女生?”

    我回想之前的嚣张气焰,不禁深感惭愧,“大哥教训的是,大哥我该怎么做?”

    “你能摸到她头顶,就不能拽走她头绳?她头发这么长会不会挡住视线?视线挡住了她要不要整头发?整完头发还能不能砸到你?”

    听了这一番金玉良言,我茅厕顿开,不由翻身拜倒,“大哥大才,吾实不如也。”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埋伏在小姑娘的必经之路上。没多长时间,果然就见小姑娘一个人背着小书包,踩着小皮靴“得得得”地走过来了,长长的双马尾上扎着两个红红的蝴蝶结,煞是诱人。

    待她走过去百来米,我爆喝一声“走你”,蹬着自行车就从路边草丛杀出。

    小姑娘一看是我,大惊失色,拔腿就要逃走。

    我岂能让她如意,自行车蹬得轮转如飞,没几秒就赶到她身后,一把扯下一个蝴蝶结。

    哈哈,这附近别说桃树,连桃核都没半个。

    逃出四五十米我才停下自行车,洋洋得意一回头,却见小姑娘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这和大哥的预期不符啊……

    以防有诈,我绕着她转了两圈才敢慢慢靠近。只见这家伙披头散发的,捂着脸蛋哭得梨花带雨,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收声的打算。

    面对这种情况我毫无经验,只能勉强安慰几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啊。”

    小姑娘听到这些话反而哭得更伤心,连鼻涕泡都哭了出来,嘴里抽抽噎噎念叨着,“你欺负我。”“你老是欺负我。”“为什么你总是欺负我。”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欺负你是不假,什么叫老是欺负你?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吗?

    小姑娘顿时出离愤怒起来,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也不顾了,指着我鼻子就喊了起来。

    “我文具盒里虫子是不是你放的?”

    “不错,是我。”

    “我凳子上胶水是不是你沾的?”

    “是我。”

    “我书包里苹果是不是你偷的?”

    “是我……”

    “午睡时我头发是不是你剪的?”

    “好像……是我……”

    ……

    “今天我头绳是不是你扯的?”

    “……”

    面对如山罪证,我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好……”

    小姑娘像个小青蛙一样,气鼓鼓地瞪了我半天,背起书包转身就走。

    我连忙追上去,“我骑自行车带你去学校吧。”

    “我才不去学校!”

    “那,你去哪?”

    “带我去河边,我要洗脸!”

    “好嘞。”我把自行车推过来,恭恭敬敬地请她上车。

    这破车后座有点高,小姑娘蹦了两次才坐上去。

    一路上两人相背无言,十几分钟就到了洛河边,小姑娘下去洗脸。

    我骑自行车在河边来回逛了一圈,找到不少酸枣和野草莓,摘下来拿到水边洗剥干净。

    也许是看我诚意满满,小姑娘脸色稍霁,示意我坐下来一起吃草莓。

    “我要学自行车。”

    我吃草莓吃得正爽,忽然就听小姑娘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啊?”

    “啊什么啊,我要学自行车,免得你以后再扯我头绳。”

    彼时我已是惊弓之鸟,唯恐祸从口出,只好讪讪一笑。

    “来教我。”

    “啊?啊……好。”

    我把自行车推过来,告诉小姑娘先推着车助跑,再用左脚踩住车蹬,右脚从横梁上翻过去踩住另一边车蹬,然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小姑娘略一思索,微微点头,按我说的一通操作,先助跑,再左脚踩车蹬,然后右脚从车梁上……没翻过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我赶紧跑上去把她扶起来,小姑娘摔得灰头土脸,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车梁是不是太高了?”

    “不高吧?”我骑上自行车,右脚从车梁翻上又翻下,“你看,刚好啊。”

    小姑娘走到河边进行第二次洗脸,“那我怎么上不去?”

    “不是车梁太高,那就是你太矮了呗。”

    小姑娘脚步一顿,我心知失言,赶紧解释,“不是,也有可能是腿短。”

    小姑娘背影一哆嗦,半天才洗完脸,转过身来对我大吼,“我不学自行车了!我要回学校!”

    “好……”

    我耷拉着脑袋把小姑娘驼到学校,刚扎好自行车,小姑娘就飞起一脚把它踹倒在地,转身自顾自地去了。

    我不敢有丝毫怨言,重新扶起自行车扎好,跟着她一前一后走去教室。

    “上午怎么没来上课?”班主任堵在教室门前,神情冷峻。

    小姑娘低着头,“老师,今天我肚子疼……”

    班主任一愣,恍然大悟,“好,快进去,快进去。”

    小姑娘一溜烟地进了教室。

    “上午怎么没来上课?”

    我赶紧低下头,“老师,今天我也肚子疼。”

    班主任一愣,恍然大悟,“你,滚出去,滚出去!”

    我郁闷地站在了教室外面。

    难道肚子疼也有先来后到之分?

    放学后,班主任专门把我和小姑娘留下。

    我以为小姑娘在班主任面前告了黑状,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女生心眼真小,以后老子再跟她们打交道就是小狗!

    谁知班主任却对上午之事只字不提,而是宣布了一个决定。

    “你们最近两个月都要来补课。”

    我一听就急了,“凭什么啊?”

    “这学期期末,县里要举办一个竞赛,你俩都要去。”班主任目光炯炯,“我们虽然是三流初中,却也不能折了威风,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小姑娘热血上涌,当场就下了决定。

    而我就明智多了,“等一下,我……”

    班主任转向我,“为了这次竞赛,你爹专门让我们给你补课,对此你有意见?”

    “完全没有意见!”我斩钉截铁地道。

    班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教育局最近抓得比较紧,不让学校里补课,你们要去老师家里才行,可能会有点远。”

    “没事,我有自行车。”

    “很好。”班主任转过头去问小姑娘,“你呢?”

    “没事,他有自行车。”

    我闻言一怔,只见小姑娘若无其事地看着我,面不改色。

    “好好好。”班主任抚掌大笑,“如此一来,大事可定!”

    就这样,我成了小姑娘的御用车夫。

    其实一开始让我去载她,我是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载,我就马上去载——毕竟平生亏心事做得太多,像这种我在前、心腹大患在后的情况,单是想想就寒毛直竖。

    而小姑娘也确实没让我失望,在车上有事没事就掐我两下,或者上坡的时候在后座上晃哒两下,而我被方位所限,绝无半点反杀的可能,只能忍气吞声。

    小姑娘大概从来没有掌握过这种主动,兴奋地嗷嗷直叫,后来有一次玩的过了火,在下坡路的时候竟然装腔作势要捂我眼睛。

    我吓了一跳,两手猛捏车闸,两腿却没反应过来,仍然拼了命地狠蹬,两相纠结之下,自行车轰然倒地,我摔得七荤八素。

    身侧尘土飞扬,我气得闭上眼睛,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一会听到小姑娘小声叫我,我没有理她,老子可是发过重誓,再跟你说一句话就是小狗。

    就这样在地上躺了半天,恢复了一些体力,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起来,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

    有理了你还,老子摔成这样都没哭,你倒先哭了?

    我不去理她,起身去扶自行车,小姑娘赶紧抹一抹眼泪,跑过来帮我。

    扶好了自行车,我情绪稍定,脸色仍旧阴沉,“上车!”

    小姑娘低着头乖乖地上了车。

    这附近没有井也没有河,我要载她回洛河边擦洗一下。

    一路上小姑娘轻轻地拉了我一下,小小地说了一声“哎……”

    我回过头就警告她,要是再摔了就自己走回去。

    小姑娘马上就闭上了嘴,一路沉默无话。

    到了洛河边,小姑娘洗漱干净,低着头垂着手站在自行车旁。

    “上车。”我不去看她。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上了车。

    待我翻身上车,行驶平稳之后,只听小姑娘轻声道,“对不起。”

    “嗯。”我应了一声。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

    “真的?”

    “真的……”

    “好。”小姑娘搂上我的腰,“我们去老师家吧。”

    到了老师家,老师一脸愕然,“你脸上是什么?”

    小姑娘莫名其妙,“什么?”

    “这个啊……”老师拿了个小镜子给她,“草木灰?”

    小姑娘拿起镜子一看,只见自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就像小花猫,肯定是在河边一着急没洗干净。

    “你!”小姑娘抓起镜子就朝我砸了过来。

    “哈哈哈。”我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天知道这一路我忍得有多辛苦!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再也没有爆发过恶性冲突。

    后来去县里竞猜,更是双双闯入200强,算是创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暂且按下不表。

    平日里,小姑娘仍然会搭乘我的自行车,而我也终于发现,女生不仅仅是拿来欺负才好玩,拿来当朋友也很好玩啊!

    我们上了初三仍是同桌,紧张地忙碌一年后,又一起去县城参加了中考。

    中考结束,我回到校园里,想着找小姑娘叙叙旧,毕竟以后就是大人了嘛,有些旧关系当断则断,有些新关系当明则明。

    我绕着学校骑了一圈,果然就见她和一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在前面。

    那女生个高,她个矮,人家走几步,她就要跑两步才能跟上节奏,显得十分有趣。

    我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才赶上前去,吹了个口哨。

    小姑娘回过头来,“哎?怎么是你?”

    “考完了呀,找你来玩啊,有空吗?”

    她旁边那女生眼中顿时充满促狭的笑意。

    “没空!”她拉上那女生落荒而逃,“下午我还要去英语老师办公室呢。”

    看着她们的背影我笑了,这不就是菩提老祖暗示孙猴子的套路吗?

    我当即就把自行车停到车棚,去英语老师办公室等着。只是等到暮色降临,暴雨倾盆,也没有等到她的人。

    “又中计了吗?”我无奈地起身,去车棚推自行车。车棚里灌满了水,车身上下都被浇得湿淋淋。

    我掂着后座把自行车拖出来,却摸到一团湿溚溚的东西。拿到亮处一看,竟是一个泡烂了的信封,那模糊的字迹依稀就是小姑娘的笔迹。

    “难道……”

    我心中一阵狂跳,赶紧停下车,就着亮光研究起来。

    无奈信封在雨水里泡得太久,字迹已经完全模糊,里面的信纸更是烂成一团,根本看不出什么内容了。

    我颓然靠在墙上,半天才缓过劲。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以后还有高中,见了面再问就好了。

    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只在后来的后来,听强子说她和家人一起去了南方。

    就这样,她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不带半点回响。

    事情过去许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到车棚去瞧瞧。

    恨手机为什么没有早普及几年,就算留不下联系方式也能留下几张照片。

    恨自己为什么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要把仅有的机会留到最后一天。

    也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能释怀,但是我仍然会想起。

    想起我卧床住院那段时间,她甜甜的红皮溏心大苹果。

    想起那天我们从县城走回学校时,高高挂在天上的月。

    想起我带她去爬村里的破庙,悠悠响在黑暗里的歌。

    我想人生总是会有遗憾的吧,可是为什么这遗憾如此之痛,要灼穿我的整个青春呢?

    我想这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吧,或许就因为我们断了联系,她的影像才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我想我已经想开了吧,可以一直向前走下去,可是为什么又回头了呢,写下这么一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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