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

        拉塞瓦正在自己开辟的小棕榈林地里干活，说是棕榈林，其实也不过就是自己种的一小片棕榈。妻子罗萨刚生下儿子卡帕没几天，但是家里的稻米早就吃完了，每天就靠外面采的的野果野菜裹腹，运气好可以猎到几只野畜，运气不好采的野果野菜也只能吃一两顿。罗萨别说吃点好的，连吃饱都很难得。拉塞瓦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就算罗萨可以不吃，但儿子总是要吃的，儿子的吃食还靠着这棕榈林的收成呢。想到这里，他干的似乎也更起劲了。突然，他听到妻子苏拉慌忙的叫声，循声望去，远处苏拉急忙的朝他跑来，见到他立马停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家里出事了，你赶快回家看看吧。”拉塞瓦疑惑的问道“到底怎么了”。苏拉怯怯的说，“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吃的，更没有适合婴儿吃的，罗萨也没什么奶水，卡帕几天没吃什么了，现在状况好像很不好，你回去看看吧。”拉塞瓦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快地朝家里跑去。一到家门口，就看到妻子罗萨拖着弱躯把儿子紧紧抱在手里，她努力用手拍着、晃着手里毫无生命体征的儿子卡帕，声音哭到模糊不清，嘴里不停的说着“卡帕，你怎么了，醒醒啊，醒醒啊，我知道你饿了，妈妈有奶水，我给你喝，你醒醒吧，求你了。”拉塞瓦，看到这场景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他默默留下了眼泪，随即转身离开走向棕榈林。望着即将收获完成的棕榈林，他想起自己最近几天里，即使饿着也没日没夜的干着活就是想着靠棕榈的收成给儿子卡帕买吃的，眼看收获就要完成了，儿子却没等到就先走了。他靠着棕榈树，低头痛苦的望着地面。过了许久，妻子苏拉走到他身边，他抬起头，苏拉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回家。他缓缓起身和苏拉一起回了家。回到家，罗萨心情依然处在低谷，看到家徒四壁的家，他无奈的和苏拉一起简单处理了儿子卡帕的后事。随后的几天里，他除了每天去采野果野菜，依然照常去棕榈林里干活，只是没有前几天的干劲了。本来一两天可以干完的活他用了一个多星期才干完。

        总算收获完了，就等着换钱买粮食了。他去的附近打听了几天，终于以满意的价格谈好了一个买家，对方答应好明天带人直接去棕榈林取货付款。拉塞瓦安心的睡了一觉等待着另一天的交易。第一天他早早起床做好准备，等待买家来运货付款。果然买家按照约定的时间，带着就三个人和两辆货车过来了。拉塞瓦笑着把他们带去棕榈林，路上聊的时候拉塞瓦提出说先付款再运货，买家说要先运货，估计产品的数量，才好给总额，他把带来的钱拿了出来，先付了一部分给拉塞瓦，承诺说运完货之后再付清剩下的。拉塞瓦见他这么豪爽，又觉得他说得有理，便答应了。可是没想到运搬完过之后他们就没提付清款项的事，拉塞瓦尴尬的笑笑提醒他们，他们假装不理睬，正要上车准备走，拉塞瓦立马拖住买家让他付清款项，此时买家立马变脸，凶神恶煞的让他过来，还踹开拉塞瓦拖拽他的手。拉塞瓦此时才意识到他们这是明着来抢东西的，于是紧紧的拖着买家，让他付清钱款。另外跟着来的两个人见此场景立马操起车上早已准备好的棍棒下车，对着拉塞瓦一顿乱打。拉塞瓦不甘心自己辛苦获得的东西被人白白抢走，于是奋力抵抗，但怎么打得过手持棍棒的三个人呢！持续十来分钟只后，他们见拉塞瓦已经满脸是血，瘫在地上无力抵抗，于是停下来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其中一个人突然折回来，把开始付给拉塞瓦的一点现金也搜去了。拉塞瓦痛苦又挣扎的躺在地上，看着他们开着车扬长而去。许久过后，苏拉见拉塞瓦还没有回家，便来到棕榈林找他。只见到依然瘫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拉塞瓦。她急忙跑过来将他扶起来，询问出了什么事情。拉塞瓦倚靠着棕榈树干，默不做声，两眼无神的望着地面，陷入了沉思……他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勤勤恳恳的干活劳作，没做过什么坏事，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生活困窘到难以支撑，刚出生的儿子活活被饿死，自己辛辛苦苦获得的劳动成果就这样被人白白抢走。“为什么？”“为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但始终没有答案。

        连续几次打击之后，二十四岁的拉塞瓦活的就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几乎失去了生活的激情，每天没事就在附近的地方四处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思考“哪一片灌木可能会打到猎物？”“哪一片林子可以采到更熟更大更好吃的野果？”，“怎样又能够改善生活状态更好的生活下去？”

        有一天，他拿着打猎的器具以打猎之名在外面游荡，在促进统一的人集市场上遇到了以前打猎认识的西德鲁。拉塞瓦和他打了招呼便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他见到西德鲁正在将自己三个妻子中的两个进行拍卖，心里很疑惑，便询问他其中的缘由。西德鲁骄傲的对他对他说：“伙计，跟你说吧，我不久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可能没办法把她们带走只能把卖给别人了”

“别的地方，去哪？”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北边。听去过那里的人说那里很富有，只要你劳动了就不愁吃不愁穿。”

“我打猎到过几十上百个地方可没见过有这种地方，我想可能只是别人用来唬你的，你可别轻易被别人骗了。”

“伙计，你的提醒太对了！不过我已经没什么能够被人骗走的了。我愿意尝试一下，万一是真的呢？如果我决定哪天走了会去跟你道别的，谢谢你伙计！”

“是嘛，好的，祝你好运”

“哦，对了，忘记问了，有没有意愿买一个妻子回去啊？”

“不了，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你还是问问别人吧！再见伙计！”

“好吧，再见！”

走在路上，想起西德鲁的话，拉塞瓦对那个他描述的地方有点向往，但他更加坚信，那只是一个幻想中才有的地方，并不可能真实存在。

        没过多久。西德鲁果然来向拉塞瓦告别了。他告诉了拉塞瓦，他将带着唯一的妻子向北行进，去往那个美好的地方。此外，他还给拉塞瓦带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房子道路都是他没见过的整齐，笔直梦里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他炫耀似的介绍道“照片上的就是北边，听说有点远，不过确实很美吧，我就要去这里了，可能不会回来了。今天就是来跟你道别的，这照片是我之前捡到的，现在就送给你吧，就当作一个纪念了。伙计，再见！”

“伙计，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之祝你好运，再见！”

道别之后，西德鲁起身离开，拉塞瓦看着那张照片，注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放下了。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时不时都会拿起那张照片，端详一会儿。每当这时候，他的眼里总是深邃而闪着光……之后不管是在打猎的时候，还是在外面闲荡的时候。他时不时会看见一两对背着行囊的人。他每次都会询问一下他们要去哪里。得到的回答也一致都是北边。慢慢的他拿起照片，注视的时间和频率越来越多。他也会有意识的去打听北边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但其实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因为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去过，只知道那是一个好地方。尽管如此，北边还是一直吸引着他，而且这种吸引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强烈。

        终于有一天夜里，他望着家徒四壁的破旧房子，突然想起曾经被人洗劫一空的棕榈林，想起活活饿死的儿子卡帕，想起被人抢夺侵害无处诉说求助的心酸，想起更早以前生活窘迫的种种境况。就像西德鲁说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也许幻想中的北边真的存在呢。于是他决心要北上，去往那个美好的，幻想中的北边。

        第二天早早起床，他便开始计划北上的事情。她先是把罗萨和苏拉叫来，跟他们说了北上的想法。罗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她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拉塞瓦从她听完之后的反应就知道她不相信“北边”的存在，她更不愿意冒险去一个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北边”。而苏拉向来都听从他的意见，这次也是，她只说：“你决定就好，你去我就跟你一起”。知道她们的想法后，拉塞瓦有了自己的计划，他想着既然罗萨不愿北上，那就把她休了，卖给另外的人，至少她不至于一个人无依无靠，自己过活。而苏拉的话就把他一起带去好了，好歹路上有个伴。他也像西德鲁一样在人集上把罗萨卖给了另一个人。因为没有什么行李可收拾的，不久他便挑了一个好天气带着苏拉一起出发，开始了他们的北行之旅。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准备什么干粮，还好拉萨瓦知道一些辨识可食的野果野菜，和狩猎的技巧，才使他们维持生存。拉塞瓦北行的欲望和激情都非常强烈，所以行进的速度特别快。苏拉作为女性有时候有点吃不消，跟不上拉塞瓦的步伐。拉塞瓦虽然有点烦躁，但还是会尽量照顾一下苏拉的身体情况，多休息几次。就这样走了，他们这样走了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居然碰巧赶上了一个移民群体。拉塞瓦向群体中的一个人打听，知道他们也是去北边的，于是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现在我很兴奋，感觉自己搭上了一条去往美好对岸的快船。

        移民群体中的人都来自不同的地区，他们相貌、语言都有差异，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很贫穷，他们所处的地区都充满了地方强霸，战火侵扰以及恐怖袭击等等各种暴力。他们互相帮助，但他们都一样穷得孑然一身，所以更多的是言语上，心理上的帮助和支撑，而不是物质上的帮助。他们就这样彼此支撑的，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突然有一天，苏拉告诉拉塞瓦她怀孕了，而且好像有挺长时间了，只是之前没确定，所以一直没跟他讲。拉塞瓦听到这个消息，刚开始很开心，但是没过几秒立刻皱起了眉头。他告诉苏拉，这孩子不应该这时候出生。苏拉点点头，她明白拉塞瓦的意思，也表示很理解。他们没有其他办法打掉孩子，只能每天增加行走的剧烈强度，但这孩子似乎很坚强。一个月过去了，孩子依旧没有被打掉的迹象。相反，苏拉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走也越发的艰难。他们曾经想过，直接用棍子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谁也下不去手。看着苏拉的大肚子，拉塞瓦只能陪着她放慢步伐，和移民群体分开了。但是每天有限的食物和行程的疲惫，以及怀孕的虚弱都让苏拉的身体不堪重负。终于有一天她在缓慢行进的途中晕倒在路边再也没有醒过来，也带走了腹中即将出生的孩子。拉塞瓦又遭受了第三次打击，虽然他以前并没有觉得苏拉有多重要。但回想北上的几个月时间以来，他发自内心的感觉，如果没有苏拉的陪伴，他自己可能也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所以看着倒下去的苏拉，他的心下沉了一截。他紧紧抱着苏拉，而苏拉也正用着奄奄一息的眼神看着他，苏拉在充满污垢的、黝黑的脸上努力的用嘴角做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就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过来。拉塞瓦噙着泪水轻声在苏拉的耳边不停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苦难总会发生，但生活还要继续。拉塞瓦带着悲痛和苏拉告别之后，赶上了前面的难民群体。他们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区。那里似乎是一个分界线，充满了各种电网，哨台，还有穿着军装的人把守着。他们在线外滞留了好几天，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听说可以过去了，但要经过检查和登记。拉塞瓦什么也不知道，就跟在难民群体后面，前面怎么走他也怎么走。顺利的通过检查之后。他们一行人都被安排在一个搭满简易帐篷的地方，又滞留了几天。突然有一天，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来到他们中间带走了几个人。听他们说被带走的几个人是难民中混进的恐怖分子。但其实到底是不是谁又知道呢，可能只是他们为了向上级交代，随意抓的几个难民罢了。拉塞瓦不知道恐怖分子是什么？只听说被抓去的会死。所以他很庆幸，还好自己不是其中之一。抓人的第二天，其他人就被放行了。他们继续以一个群体的形式向北行进着。

        又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走过了多少个不知名的地区。他们又到了一个和前一次相似的分界线的位置，但这次他们在线外滞留了半个多月，始终没有让他们进去的迹象。终于有一天难民们实在不想再等下去。有人在前面对里面的人叫着喊着什么，里面的高音喇叭传来了叫声。拉塞瓦还没有听清楚说的什么就看见前面的难民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推推搡搡的向前移动着，企图冲破他们的封锁线，拉塞瓦也就跟着一起了。果然他们冲破了封锁线，进去了，但是突然来了许多军人，他们拿着枪警告难民们后退，难民们没有动。突然有一个人开了一枪，前面有个人倒下了。难民们立刻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枪声越来越多，难民的喊叫声也越来越烈。拉塞瓦也奋力的朝一个没什么人的方向跑着，仓皇中他用余光斜瞟了几眼，只见难民中许多人倒下了，他跑步也就更快了。军人们都拿着枪，朝人多的方向追赶着。拉塞瓦继续朝着人少的方向跑着，跑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他感觉似乎没有人在后面追赶，于是停下来，躲在灌木丛里休息了一会儿。还好他们没有登记人数，想来应该也不会发现有人跑走了。拉塞瓦一边吃着从身边摘下的野果，一边祈祷着。

        他从来没想过北行之路如此艰险，但这种艰险给他的感觉似乎好过之前所受的各种打击，他拿出了西德鲁之前给他的照片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北行的心似乎更加坚定。此刻，他已经知道未来的艰险不可预料，但他仍然决心不管以后是一个人，还是会遇到另一个群体，都会坚持一路向北，去往哪个理想的北方。只为摆脱那片充斥着贫穷和暴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