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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很火,冠军武亦姝很火。很可惜,我就看了半集。
不消说,武妹妹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你看看人家,00后好吧,比我们八O、七O、六O、以及所有的零后都有学问。
人家吟诗作词时,我们在干吗?在读武侠啊,不惭愧吗?
惭愧是有一点,但可以假装不惭愧。因为我们一边读武侠,一边读诗词啊,武侠中也有诗词啊:莫道萍踪随逝水,永留侠影在心田;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冰比冰水冰(呃,这个不算)。所以,我们也读诗词,才女可能就没读过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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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扯淡结束。其实是想回顾一下看武侠这事。
一般同道看武侠想必都是十来岁开始的,太早了估计字认得还不够,太晚了就过了那个兴趣劲了。当然,也不排除有神童两三岁就可以遍览百家。
我大约十二岁开始正式看武侠,上中学时期读得最多,然后断断续续读。那会儿,也不知道张三李四、金庸古龙梁羽生,抓到什么读什么,也不管半本一本。结果看了很多金童、金庸新、占龙、吉龙。当然,还有很多温瑞安、柳残阳、陈青云、诸葛青云、卧龙生、云中岳、司马翎。
现在回想起来,博览群侠是对的,但不同作品和作家在不同年纪读感受不同。
简单说,为啥现在读金庸能读出那么多背后的话,那么多微言大义,不是自己认得字多了,而是年纪大了、阅历多了。阅历多了,才能体会到作者的感受,知道他想写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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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就不说了,单说金古梁三大家。
羽公的武侠黑白分明,简单纯粹。正派人物一定是好人,邪派人物一定是坏人,即使有些区别也不大。张丹枫是亦狂亦侠真名士,而不是亦正亦邪;金世遗带着邪气,但并不作恶;厉胜男和练霓裳都是为情所困,行事有邪狂之气。有时,书中还借主人公之口大讲革命道理,难免流于脸谱化。
于男女之情,羽公自然也是洁白得很,最多写到“达到了生命中的大和谐”了事。而且,大抵一男便有一女配,韦爵爷这样的例子决不能出现。
这样的武侠,十二岁的少年读刚好,那正是小学与中学过渡期间,最渴望是非黑白分明的英雄豪气。所以,犹能记得当年看《大唐游侠传》南霁云闯营、张巡就义、段珪璋大战带来的慷慨激动,记得看到练霓裳一夜白头时的感叹,看到厉胜男在金世遗怀中如鲜花般绽放又立刻去世时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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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武侠是成人童话,适合所有年纪读,少年能读出成长,青年能读出两情爱悦,中年能读出人心世道,老年能读出权谋博弈。
但二十二岁读最好。
二十二岁是大学与社会过渡期间。从校门踏入社会的青年,大约都踌躇满志,有睥睨天下之心。金书主人公要在书中经历成长,从懵懂少年成长为绝顶高手,经历了如许艰难险阻,才如宝剑出鞘,河出龙门,正合二十二岁时的心境。
二十二岁告别大学,也许一下子天开地阔,又带着梦幻与幸福的印记。郭靖走出大漠,在张家口遇到了宿命中的黄蓉;胡斐闯荡佛山,开始与袁紫衣的纠缠;段誉溜到无量宫,遇到嗑着瓜子的钟灵和马疾香幽的木婉清;连陈家洛已是天下最大帮派的总舵主,也是刚刚遇到令他又爱又羡又怕的翠羽黄衫。
青年不仅有豪情与爱情,也有不可名状的烦忧。青涩的感情也许第一次经受离别的考验,如令狐冲眼睁睁看着岳灵珊走向林平之;初入社会的激情被现实无情地击得粉碎,如狄云乡下人一进城就被万家上下诬陷而百口莫辩;开始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如萧峰始终挣扎于身份与前路;体验到自己有太多无可奈何,如张无忌和袁承志承认现实的强大;时不时要挑战周遭的一切,如杨过挥洒着他的才情与任性。
这些美好的爱情与初心,这些难忘的意外与磨练,都如二十二岁站在学校门外,遥望前路漫漫,回首来路感慨。
金庸的小说,便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正是二十二岁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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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古龙,要再过十年,才能读得有味道。
金庸与羽公,都带着传统文人气息,给我们一个文人想象的江湖。而古龙,则更像从江湖中走来的浪子剑客。
他笔下的人物,已经阅过了世间的沧桑,带着些许惆怅、些许潇洒、些许落拓、些许傲气、些许率真,向我们走来。
那种心境,不是十几年少年能够理解的,要人到三十岁以后才能慢慢品味出来。
像李寻欢和阿飞这样的朋友关系,在金梁作品中基本看不到。阿飞是初出江湖的少年,而李寻欢则成名已久。苗人凤与胡斐、谢逊与张翠山,都有点类似,但都不像。因为胡斐不遇到苗人凤,张翠山不遇到谢逊,他们仍然是胡斐和张翠山,但阿飞不遇到李寻欢,就不是书中的阿飞了。
李寻欢是寂寞的中年人,他放逐了自己。沈浪是潇洒的年轻人,但带着看透世情的通透。萧十一郎大约三十岁,有着“狼心独怆”的孤独。江小鱼是个少年,但从小在恶人谷长大,十几岁就有成年人的沧桑与阅历。陆小凤、楚留香、郭大路、王动,哪个想起来都是过了三十的样子。
其实在古龙笔下,年纪并不重要,他也有意无意间不写这些细节,如同他笔下的武功,小李飞刀、灵犀一指,都是重意不重形。
无论年纪多少,他的出彩人物都是成熟的。他笔下的少女写得不如金庸,但风四娘这样的女性,金梁笔下都少见。梁羽生的吕四娘、飞红巾等等可以忽略性别,金庸笔下的中年女性想来想去竟只有康敏有些神似,但毕竟也是不如。而中年黄蓉之所以不讨喜,也是因为她更多时候更像一位智者而非女人。
三十而立,而立之后再读古龙,更能品出苦涩之后的甘醇味道。如同毕业十年后,三十二岁时再回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是 爱我中华 哈):江湖夜雨十年灯,或者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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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再过十年呢?
四十二岁,鬓已星星也,回望十二岁时读梁是少年心事当摩云;回望二十二岁时读金是少年听雨歌楼上;回望三十二岁时读古是壮年听雨客舟中。
如今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什么书都可以读,百无禁忌,如食菜根、百味皆备,哪怕是读一本词典、一本菜谱、一本医书、一本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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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一篇文章的规范写法应该结尾呼应开头。
好吧,诗词大会的冠军是十六岁的少年,他或她,可以背得多、背得熟、背得好,但要做好诗,恐怕还要再过二十年,能够读通了所有的梁金古,也才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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