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门口出来,往右走大约100米,有一个“新香会花园”公交站,那天,丫丫坐了一个半钟的样子,在斗门区“龙西村站”下了车,往龙西村深处走,拐三个路口,便能回到那座陈旧不堪的老式公寓楼。丫丫沿着熟悉并蜕皮的楼梯爬上三楼,在走廊的尽头,就到了她那记忆中的房号。
绿色漆皮的铁门紧闭着,窗台上落满了灰,窗子的右上角结了残破的蛛网,里面的窗帘没有严实的遮起来,从缝隙往里望去,里面空无一物,空置许久的模样了。门缝下,有一小块白边露出来,丫丫好奇地抽出来,是一封信,信封上写道,寄:珠海市斗门区龙西村龙井街道八巷209室 陈婷(收)。
“是寄给妈妈的。”丫丫心里想道。信封摸起来很薄,拆开之后,也只有一片薄薄的白纸:
“你和丫丫还好吗,为什么不回我信,收到信请打电话给我,我真的很想念你们。
我的电话是:19077880998。
我现在住在:东莞市床甬镇大成村教育西路九巷4号502房。
李景逸”
“是爸爸!”,信,在微微颤动,也牵动起她一阵阵回忆的涟漪。6年前的那辆绿皮火车,又碾着铁轨,向丫丫轰隆声地开过来。
窗外滑过一片一片的绿色稻田,脚下的车钩碰撞着发出巨响,丫丫站在铁皮上,晃晃悠悠的站不稳,陈婷拉着丫丫的手,刚刚告诫过丫丫,千万不要因为好奇,把手指放在任何的缝里,而李景逸则一个人站在车门口,他的脸朝着窗外。
火车站里脚步声嘈杂,房顶好像天空一样又高又远,李景逸说等他一下,他想去买点东西。丫丫和陈婷坐在厕所门口的候车区,铁制的镂空椅子让手臂发凉。丫丫看见,陈婷的脚不安地踩着地板,眼光四处搜寻着。后面,她们报了警,再后来,丫丫听见陈婷说,“爸爸失踪了。”……
回龙西村的那天上午,丫丫躲在卧室的门后,偷听到了陈婷聊起王境文向她求婚的事。如果陈婷答应了王境文的求婚,那丫丫就要跟着一起搬到深圳去生活。但丫丫并不想要离开珠海。
临晨的天空很暗淡,看上去像一张疲惫的脸,床头的台灯微亮,丫丫伸手,从枕头下面抽出那封微微发黄的信封,“19077880998……19077880998……”,那天,丫丫在龙西村打了一次电话,这几天又回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打了几次,但电话那头总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丫丫看着手中的信,蜷缩进了被子里。
她从卧室里出来,悄悄走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外面时不时有几只鸟儿啼叫,小区下依旧一片寂静,丫丫的手臂搁在松木制的电脑桌面上,还能感到残留下的一丝凉意。
咚咚咚,乐乐的消息来了。丫丫把鼠标指针移动到桌面任务栏,点开QQ对话框。
“啊?你真的要离家出走?”
丫丫在键盘上轻轻敲打下字母,按下enter键,“嗯,我想去见他。”
窗外的天空已经干净得像一块淡蓝的宝石,镶嵌着几缕丝绸般的白云,那高高矗立的棕榈树,像百叶扇一样,滤下晨羲的暖光,柔和地抹在自己盛绿的叶片上。几分钟之后,丫丫等到了乐乐的回复:“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可以帮你!”
在丫丫印象中,幼儿园是她最快乐的时光,那时李景逸还没有失踪,她每天回到家到能看见自己的爸爸,在她印象中,李景逸是很疼她的,每每总会给她带小零食回来,那时候她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开心。但自从李景逸失踪之后,丫丫上小学,便一直受到小朋友的排挤,同学们都说她是野孩子,不愿意和她玩,丫丫从那时候开始便养成了自卑的习惯,她觉得没有爸爸的小孩就是野孩子,在小朋友面前是抬不起头的,她很羡慕其他的小朋友,放学之后,有爸爸来接他们回家,李景逸失踪之后,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陈婷的肩上,她同时打着好几份工,不能来接她放学,便委托好朋友江倩来接丫丫放学。丫丫刚上小学那会儿,是江倩帮助陈婷渡过了难关,对于丫丫来说,她不仅是自己母亲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学校里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江倩姐姐总是耐心得听完,并且江倩姐姐活泼的笑容总能安慰到丫丫。但好景不长,江倩回家。丫丫听妈妈说,江倩姐姐的妈妈生病了,所以不得不回去照顾老人。
从江倩离开的那时候开始,丫丫便不爱说话了,后来陈婷认识了王境文。丫丫跟着妈妈搬到了香洲区,转校之后,没有小朋友再说她是野小孩了,但也从不跟丫丫一起玩,因为那些同学都说妈妈是别人养的情妇,丫丫不理解“情妇”这个词的涵义,但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不过好在,丫丫的同桌乐乐,从不排斥丫丫,并且她总爱帮着丫丫,学校里有人欺负丫丫,乐乐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有了乐乐,丫丫的脸上又恢复了些小孩该有的笑容。让她和乐乐分别,搬到深圳去,并且要与王境文一同生活,丫丫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丫丫记得,第一次见到王境文,是四年级的时候,当时他正拎着一袋水果和一件饮料,上身着一件束腰的宽松的休闲衬衫,天庭圆润饱满,短发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边的黑色眼镜,双眉粗壮有力,但说起话来,却是慢条细理的样子,倒有几分女儿相。
丫丫看见陈婷在阳台上晒衣服,便走进客厅,她站在沙发扶手旁,躲在玻璃推拉门后面说,“妈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陈婷穿着轻便的居家服,束起长发,正忙着把衣服一件一件从洗衣机里取出来,然后晾到晾衣架上。
“乐乐想让我在她家过生日。”丫丫微微低下头,转移视线说道。
“这个呀,”陈婷停下手中的活,她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妈妈和王叔叔给你订了一个大蛋糕了,丫丫你看这样行不行,让乐乐来我们家里过你生日好不好。”陈婷小心意意的问道。
“不要!我们已经说好了。”丫丫一句话否决了,“我明天就要过去乐乐家,我想在乐乐家住几天。”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到人家了。”陈婷还是不太同意丫丫过去。
“乐乐已经邀请了我,乐乐的妈妈也答应了。”丫丫突然抬起头,生气地说,“你就是想让那个姓王的给我过生日,我偏不。”
“丫丫,你怎么这样子,”陈婷责备地说,“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这次生日,王叔叔特意去深圳买了一个很贵重的礼物给你,你这么任性,不是辜负了王叔叔的心意吗。”
“我才不要他的什么礼物,”丫丫一听见“深圳”两个字,便不好语气地说,“我不管,我明天就要去乐乐住。”
陈婷双手叉着腰,她恼怒地盯着丫丫,这两年多来,丫丫从来没有跟王境文说过一句话,每次他一来,丫丫便跑到卧室里去关上门,丫丫从来不正面看他一眼。最后,她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因为她知道丫丫固执的很,她说不动她,“好吧,妈妈同意你去乐乐家住,但是你要记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我想把书包带过去,装一些衣服过去对换。”丫丫特意强调这一点说。
“可以。”
“嗯。”丫丫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客厅向卧室走,咔哒一声,锁上了卧室的门。陈婷看着丫丫紧闭的房门,愁苦地皱起眉头,自从她和王境文谈恋爱之后,丫丫便越来越叛逆任性,动不动就和她争吵,上周境文的求婚,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一半是因为丫丫,她不知道新的家庭对丫丫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而另一半,便是她一直埋在心里的秘密,她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向王境文说起自己的母亲,或许,趁这次丫丫暂时不在家的时间,她可以和王境文好好谈谈她和丫丫奶奶的冲突,看看境文是否能够接受她这一团糟糕的家庭。
早上7点半的样子,丫丫偷偷把身份证和那封信塞进米白色卡通书包里的衣服底下,她穿上豆豆皮鞋,便和陈婷出门了。把丫丫送到乐乐家之后,陈婷便去菜市场为今天晚上的晚餐花心思准备了。
等到乐乐妈终于出门上班之后,乐乐把丫丫送到小区门口的公交车上,大约8点半的样子,丫丫到了拱北通大汽车客运站。
坐在5号窗口后面的是一个穿着粉红衬衫,套着黑色马甲的年轻姐姐,她看到只有11岁的丫丫一个人买票,询问了几句之后,还是把票卖给了丫丫,“9点20分的班车,小朋友,没有直达大成村,要在床甬镇客运站下车哦。”
上车后,丫丫被工作人员安排在了车头司机的座位旁。司机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长得满脸横肉,两只眼皮浮肿,嘴唇紫得发黑,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倒是让丫丫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丫丫望着车窗外飞速流过的风景,她想起了小时候,李景逸每次骑摩托车,都要嘱咐丫丫,一定要抱紧他,以免万一她从后座上掉下车去,丫丫每次都很听话,她总是紧紧抱住李景逸宽大的腰,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背上,街景流灯溢彩地从她眼前一一晃过,就像万花筒里的世界一样,明亮又鲜艳。她幻想着未来,她幻想着李景逸等一下,见她时,该会是多么惊讶又欢喜的表情,她又该是多么的幸福,过去在学校里的那一切痛苦都将会烟消云散,这想到这里,丫丫便忍不住得开心起来。
进了床甬大道后,客运大巴没有径直往床甬客运站去,而是绕了一圈,在大成村村口牌坊下停了下来。“大成村到了。”司机回过头,跟丫丫说道。
丫丫下了车转过身,本想说声谢谢,但说不出来,便向司机大哥俯了俯身,司机点了点头,关上车门,便扬长而去了。
从大成牌坊下走进阴暗潮湿、人口复杂的城中村,丫丫手里拿着信封,一路胆怯的问人,终于找到了教育西路九巷的4号,抬头望去,这是一座90年代建设的旧公寓楼,楼下有一个小门,锈迹斑斑的铁门,被墙上的一根粗绳绑着,像是常年这么敞开着。丫丫爬上5楼,找到502号房,里面静悄悄的,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响应,她努力透过紧闭的窗户望向里面的客厅,客厅昏暗,只能看见电视和红木沙发,还有一些杂乱的生活用品,没有人在家。时间已经过了12点了,丫丫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坐在走廊上,从书包里拿出乐乐给她准备的小饼干来吃。午后,隔壁的租户刚好回来了,他告诉丫丫,502号房住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那他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这个你得问他房东呀。”
丫丫带着失望离开了502号房,上午的美好憧憬一下就荡然无存,此刻的,她迷茫的走在城中村头顶滴水、布满电线的狭小巷子里,这时她才意识到,她一个小孩晚上该如何度过,接下来又该去哪呢?
就在丫丫背着沉重的书包埋头想着时,她发现身后出现了两个脸色阴沉、来者不善的陌生男人在跟踪她,丫丫往外走去,她挤进人头济济的公交站,跟着人流钻进了公交车,但是那两个男子也挤了上来。这是辆从东莞开往广州黄埔的公交,公交车爬上东江大桥,向黄埔客运站的方向开去,丫丫躲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在中途的一站下了车,不幸的是,她随后发现那两个男子也下了车,向着丫丫的方向走来。
丫丫害怕地躲进了一条错踪复杂的小路,却没注意到,刚刚身后的巷子里走进了一个捡塑料瓶的婆婆,那个婆婆把竹篮筐放在丫丫身后的小巷子边,丫丫为了躲避那两个正在搜寻的男子,身子往后躲去,却不小心碰倒了那竹篮筐,里边传那个正在捡塑料瓶子的婆婆的叫骂声,马上引起了那两个男子的注意,丫丫脑袋一热,拨腿便往身后的巷子里跑,却不知道那是一条死胡同。
那婆婆跑出来,扶起瓶子散落一地的竹篮筐,抬头间,便望见,两个男子在奔向巷子深处,还有一张惊恐的小孩的脸。
而此刻,远在珠海香洲区的新香会花园里,陈婷还什么也不知道,她扎起头发,围着一个碎花围裙,正在厨房细心的烹饪着等会儿的晚餐,王境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一条腿正在看电视上的珠海台晚间新闻,沙发的边桌上放着他给丫丫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对限量版的米奇布偶。
这时,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王境文起身,走到餐厅。
“婷婷,你的电话响了。”
“哦,是谁打来的?”
“乐乐妈。”
“这个丫丫,一定是惹祸了,”陈婷放下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接过王境文手中的电话,“喂,乐乐妈……”
“不好了,丫丫妈妈,丫丫不见了!”
“什么?丫丫不见了?”
“唉呀!我今天下班回来,没看见丫丫,就逼问我家那个小毛丫子,她才开口说出来,说丫丫今天上午一个人坐大巴车去东莞了,说什么,要去找她的爸爸。”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呀!”陈婷震惊的站在原地。
“我也不知道啊!丫丫妈妈,你现在赶紧去报警!”
“好好……我马上就报!”陈婷挂掉电话,双手紧紧握住手机,她慌慌张张的在餐厅里走来走去。
“怎么了!”王境文在一旁紧张的问道。
“丫丫,丫丫不见了——”陈婷焦急的看向王境文。
“走!我们去派出所!”
晚上7点45分,在香洲区公安分局的一个房间里,一名女警官正坐在桌子后面,俯首在本子上记录着报案人的描述:
李晓丫,女,11岁,约69斤,高1米43,扎丸子头,穿一件白色的POLO衫式连衣裙,胸口有红黄色爱心笑脸印花,一双棕色豆豆皮鞋,背一个米白色卡通小鸡书包……
“大概是几点发现你女儿失踪的?”刘警官停下手中的笔,对陈婷问。
“6点50分的样子,我接到乐乐妈的电话,她说丫丫今天上午一个人去东莞找她爸爸了。”陈婷颤抖着声音说道。
刘警官瞟了王境文一眼,“丫丫爸爸那边怎么说?”
陈婷沉默了。刘警官疑惑的看着陈婷。
“刘警官,丫丫的爸爸已经失踪6年了。”王境文回答道。
“这样,”刘警官站起身来,“我先把这些资料交过去,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话刚说完,刘警官马上拿起手中的笔和本子,便离开了房间。
“丫丫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晚点,丫丫就自己回来了。”王境文安抚着还在惶惶不安的陈婷说。
“为什么丫丫会突然去找李景逸……为什么会去东莞呢……”陈婷眉头紧锁着,脸色煞白。
“乐乐知不知道什么原因?”
“乐乐妈说,乐乐只知道,丫丫跟她说要去东莞,来找她帮……”
陈婷话还没说完,刘警官便急冲冲地外面走进来,她瞅了陈婷一眼,“东莞那边有消息了,在东莞床甬镇大成村附近,有人见过一个疑似你女儿的小孩——好像被两个人贩子盯上了。”
“啊?”陈婷浑身发抖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急得不知所措。
丫丫坐在一间狭小的房间的木板床上,她环顾着房间的四壁,暗淡的白炽灯时明时暗,陈旧的衣柜散发着一股霉味,床头柜上乱糟糟的放着衣物,窗外是绿色的树叶。
“出来吃饭吧。”那个捡塑瓶子的婆婆站在房间门口的餐桌边向房间里的丫丫问道。丫丫走出去,犹犹豫豫的坐在桌子边,端起饭碗慢慢的就吃了起来,她今天一天可饿坏了。
“你叫什么名字?”婆婆温和的笑着问丫丫。丫丫埋头吃饭,她不吭声,只用眼睛看了婆婆一眼,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刚才的事情,让她还没放松下来。
丫丫一路跑,在小路的尽头,是一堵高高的围墙,转过身,那两个男子早已经追了上来,正向丫丫步步逼来。就在危急时刻,那个捡塑料瓶子的婆婆用一根铁管打晕了其中一个男子,在大喊大叫中,吓咆了另外一个。就这样,婆婆把丫丫带回了家。
婆婆是个独居老人,以捡塑料瓶子为生,过去有一个女儿,但在女儿高一的时候,跟了一个男人私奔,从来婆婆便一直一个人生活着。
“好吃吗?”婆婆轻声问道。
“嗯,”丫丫渐渐地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点头。
“慢点吃,”婆婆用一只新碗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肉丸汤,推到丫丫面前。丫丫拿起来喝下去,烫得她直呼嘴,“慢慢来。”婆婆慈祥的笑容,终于让丫丫放下了警备心,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滚烫的热汤。
“你是哪里人?”
“我是珠海过来的。”丫丫咽下嘴里的饭,说。
“等一下婆婆带你去见警察叔叔,让他们会带你回家。”
丫丫放下碗,坐在塑料凳子上不出声,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你不想回家?”
“我要找爸爸。”丫丫看着婆婆说道。
深夜,当婆婆爬上床,准备睡的时候,丫丫推开了门,她抱着毯子站在门边。
“怕黑?”
“嗯。”丫丫点点头。婆婆向丫丫招了招手,丫丫开心地爬上床,她靠在婆婆的身边,胸前披上毯子。
“你不怕婆婆是个妖怪,晚上你睡着后,就把你吃掉吗?”婆婆作出吓人的动作,但却引得丫丫一阵笑,“婆婆,我都要准备上初中了,不是小学生了,吓不到我的。”
“那你敢跟婆婆回家,不怕我像那两个人一样是坏人吗,把你卖掉。”
“不怕,婆婆的身上有一股青草味,闻起来很舒服。”
“如果你找不到爸爸,你愿意跟婆婆去找警察叔叔带你回家吗?”
“不愿意。”
“你妈妈不会很担心你的!”
“不会的。”
“不回家,那你干啥?”
“跟着婆婆一起捡瓶子。”
“傻孩子,你可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会让你妈妈伤心一辈子的,知道吗……”婆婆摸摸丫丫的头发,然后若有所思的说。
第二天一早,陈婷和王境文赶到床甬镇大成村里,他们和刘警官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翻遍了大成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丫丫。但是,大成警务室接到了一个广州黄埔那边的消息:在黄埔文冲那边,有人见过一个长年独居的老人,昨天带了一个穿白色衣服,背卡通包的小女孩回家,年龄大约在10、11岁的样子,和李晓丫相仿。
陈婷、王境文和刘警官一收到这个消息,马上驱车赶往黄埔文冲去。
车子停在了石化大院小区的正大门口,陈婷从车上下来,她抬起头,望着石化大院大门,过去的往事涌上心头,在这个大门下,还生为初中生的她是如何在这个大门口,躲着母亲,和李景逸见面,当时他手中捧着小礼物,是如何让她欢心。
他们往小区径直走,这是一个宠大的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楼,全部都是步梯,最高只有7层,每个楼梯外立面都已经斑珀灰暗,像年老色衰的老人脸,小区的中央是一个休闲健身的空地,有老人和小孩在玩耍,走过沙池,他们来到了E2栋的楼下。
陈婷沿着破旧低矮的楼梯爬上去,儿时的欢笑声从她脑海里一幕幕过去。202号房,陈婷跟着走到了202号房,她看着眼前这个时间冲刷得斑白的木门,不禁呆呆地望着。
“你没事吧?”王境文察觉到了异样。
“没事……”陈婷回过神,看了眼王境文。
刘警官抬起手敲了敲,里面没有反应,然后又敲了几次,里面传来了脚步声,门锁打开,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小孩的脸露了出来。
“丫丫!”陈婷喊道。
王境文和刘警官一把推开了门。丫丫赶紧往后跑,冲进卧室里,反锁上了门。陈婷迟了一步,她拍打着门,对里面喊道,“丫丫,开门呀,是妈妈!”
“不开!”丫丫靠在门边,她用身体挡着门。
“丫丫,是妈妈啊,你为什么不开门?”陈婷站在门外,疑惑地问道。
“我不想跟你回去,”丫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去找爸爸。”
陈婷听到这句话,顿时也沉默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丫丫别闹了好吗,跟妈妈回去吧。”
“我没有,”丫丫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我没有闹,我要找爸爸,我不想跟你们回去,我也不想去深圳,我也不想要新爸爸,我只要我的爸爸。”
陈婷愣住了,她不知道丫丫已经知道了王境文求婚的事,“你爸已经失踪6年了,怎么找他!”
“他在东莞床甬镇,我知道他在哪,我还有爸爸的电话,我可以找到爸爸!”
陈婷和王境文看了一眼,“你说,你知道他在哪?”丫丫没有说话,空气凝静了一会儿后,卧室里面传来声音,“跟你没有关系,反正你早就把他忘记了。”
王境文走上来,他轻轻拉下陈婷,温和地朝卧室里说,“丫丫,我是王叔叔。”丫丫没有作声,王境文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但是我不介意,因为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王叔叔可以理解……只是,丫丫你知道吗,你妈妈有多担心你。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她会责怪自己一辈子的。”卧室里传来了丫丫轻轻的一声叹息,她犹豫着,正准备开口时,外面传来了婆婆的声音。
“你是……婷婷吗?”
婆婆伫立在阳台的门口,手中拎着菜篮子。陈婷回过头,呯的一声,菜篮子从婆婆手中掉在地上,热泪从婆婆眼眶里夺涌而出,“婷婷……真的是你吗……婷婷……你去哪里了……妈妈真的好想你呀……”
“妈……”陈婷再也忍不住的叫出声,她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悔恨和羞愧杂糅在泪水里,从她脸颊两侧深深地滑落,陈婷突然重重地跪在地上,“妈!是女儿错了——女儿知道错了——”
婆婆跑到陈婷面前也跪下来,她抬起颤抖的双手,小心意意的捧起陈婷的脸,无尽懊悔地说,“不,是妈的错,是妈不好——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现在都长什么了,”婆婆仔仔细细的看着陈婷脸上的每一处地方,生怕一眨眼,陈婷又会消失在她的眼前,“妈妈只要还能见你一面,我就知足……这些年你到底过得怎么样啊……妈妈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啊,你知道吗,婷婷……”
“是我不对,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陈婷哭成了个泪人,拼命地抽泣着,整个人都快倒在地上了。王境文赶紧跑过去,一把扶住陈婷。
而这时,卧室的门打开,丫丫惊讶地站在门口,她看见了妈妈跪在李阿姨面前,李阿姨抱着妈妈,不可思议地说,“你是我的……婆婆……”
原来,在8年前,2010年的时候,陈婷刚满20周岁,李景逸曾带着母女俩回广州找过李阿姨,希望能看在孙女的份上,认同他们俩的婚姻,并把户口薄交出来,让他们俩可以去领结婚证,给陈婷一个名份,不再让丫丫再是一个非婚生子女,但是没想到,陈怡非但不同意,还一气之下,赶走了陈婷一家人。后面,结婚证的事,一拖,就是两年,就在阴差阳错之间,2012年的某次旅行中,李景逸在火车站走丢了。后面,陈婷变成了黑户,在厂里的帮助下,丫丫上了龙西村的村小,再后来,陈婷遇见了当时总公司调过来学习的业务经理王境文,王境文帮陈婷弄了一个户口,并让陈婷和丫丫搬出了条件差的龙西村,让她们搬到了香洲南屏的新香会花园。
每个人平复了心情,都一起坐在客厅里,丫丫躲在婆婆的身后,婆婆抹干了眼泪突然说,“李景逸,上个月来找过我。”
“他来过这里?”陈婷惊讶地问道。
婆婆点点头,“他来过,他向我问起你们,但我不知道你们在哪,当我问他关于你们的情况时,他什么也没说,就是突然在我跪下来,不断向我道歉,然后再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爸爸是不是从东莞过来的?”丫丫吱吱唔唔地说了一句。
“奶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过来,”婆婆把丫丫拉到自己怀里,爱惜地看着丫丫,然后说,“不过,他好像带着一个袋子,看样式应该是他公司的……上面写着‘久笼纸业’这四个字,其它的,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久笼纸业?我知道这个公司,是一家大型的造纸厂,近年,频频因为臭味的问题登上各地的电视台和网站,总是以‘达标扰民’的标题,但好像一直没有得到相关环保部门的解决。”王境文继续说道,“我记得,东莞好像就有一家久笼纸业,丫丫,你当初为什么就知道,李景逸会在东莞。”陈婷也看向了丫丫。丫丫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泛黄的信,陈婷接过来,和王境文一起看。
“东莞市床甬镇大成村……对,好像那附近就有一个久笼纸业,我在一些公众号里有刷到过一些当地网友的投诉留言,我先把这些信息告诉刘警官,或许对找到李景逸有帮助。”
下午4点的样子,王境文驱车带着陈婷和丫丫去到了昨天丫丫去的教育西路九巷4号502号房,三人在门口一直等到了6点,依旧没有等到任何人的身影。便回去了。李景逸信封上的那个手机号码,陈婷也打好几次,但依旧是处于关机的状态。
当天晚上,王境文从房子里出来到阳台,正准备回酒店,被陈婷叫住了,两人一同坐在了二楼的破旧狭小的楼梯上。
“你昨天说有件事要跟我说,应该指的就是这件事吧。”王境文温柔地看着陈婷,“你准备跟我聊聊你过去一直没跟说过的,你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
“对……不过,这样也好,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也知道了我过去还在念书时的一些往事,”陈婷担忧地看向王境文,“你会不会对我有新的感受。”
“不会,”王境文抿嘴笑笑,“没想到,你过去也有这么叛逆的一面。”
“那都是过去的往事了,”陈婷带着沧桑的目光,在黑暗中,带着一丝微光,“境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找到了李景逸,我可能会为了丫丫,而选择回到李景逸身边。”
王境文思索了好久,他才开口说,“想过,但我也不想为了我们的事情而牺牲了丫丫。”
一声不吭躲着暗处的丫丫,埋头地听着,她站在原地,不禁陷入了沉思。
刘警官那边传来了消息,她们找到了李景逸工作的公司,确定了,就是久笼纸业,在职时是负责瓦楞纸及牛皮卡纸生产线的副主任,但是在去年的时候,李景逸突然提出了离职。
王境文联系上了李景逸过去的上司——东莞久笼纸业的某生产主管。
他们约在了久笼生活区见面,王主管是一个年龄约莫50岁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的样子,脸色腊黄,耷拉着眼皮,一副倦态的样子。他们坐在了路边的小摊上,陈婷和丫丫坐在王主管的对面,王境文坐在桌子的一侧,王主管点燃了一支烟,第一口不小心吐在了丫丫的脸上,呛得丫丫直咳嗽。
“景逸是我带过的主任里面最不爱说话的一个,整日里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不痛快,但好在工作能力还可以,他在制浆工艺上的经验还是挺丰富的,”王主管冷漠着脸说,他是那种比较严谨的人。
“王主管,他是哪一年进的久笼纸业。”陈婷问道。
“我想想……怎么也有个4、5年了,”王主管侧过头,向一旁又吐了一口烟,“应该是2013年吧。”
“2013年,也就是他失踪后的第二年,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和丫丫。”陈婷心里想道。
“听说,他去年突然离职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王境文问道。王主管锐利的看了看王境文,然后低下头,用烟叼在嘴里,一声不吭地猛抽了几口。
“我只知道他进厂的第一年是住在员工宿舍,后面听说,他好像娶了个老婆,就搬出去住了,好像就在前面那个大成村里的一个公寓楼里。”王主管抬抬手,指指远处的方向。
“他有老婆了?”陈婷震惊不已地说。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丫丫紧张地看着王主管。王主管拿眼睛看了丫丫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仿佛想到了什么,说,“我只知道,他老婆姓江,好像是湖南人,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他这个人太神秘的,跟厂里面的谁也不熟。”
丫丫回想到过去那个热情洋溢、浑身是劲的爸爸,感觉和这个主管口中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好意思,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也确实帮不上你们。”王主管眯着眼说。
王境文坐着驾驶位上开着车,副驾上坐着心事重重的陈婷,“怎么了,”王境文看了陈婷一眼,“你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我只是想不明白,”陈婷声音疲备地说,“他为什么要娶第二个女人,难道他不知道,他在珠海有我和丫丫吗?”陈婷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而丫丫坐在后排,眼神迷茫地望着窗外。
“那个姓江的女人会是谁?”王境文发问道。车厢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会不会是江倩姐姐……”丫丫冷不丁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陈婷马上否认,“她是我以前同一流水线的同事,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李景逸失踪之后,我整个人状态很差,是她陪在我身边,帮我慢慢渡过难关,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在李景逸失踪之前,我曾经无意中发现过江倩已经结婚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江倩因为她母亲的病情恶化了,不得不回去照顾,在帮她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发现她有一本结婚证,刚发现就被她夺走了,她说为了完成母亲最后的遗愿,就随便结了婚……我看她不愿意多说什么,我也就没有再问了。”
“按刚刚那个王主管的说法,李景逸应该是在入职后才结的婚,从时间上来说,确实不可能是你的那个朋友。”王境文说道。
“不可能是她……”陈婷闭上眼睛,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爸爸的电话打通了!”丫丫突然从车后排跳起来说道。王境文一脚把车刹住,和陈婷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向丫丫。而丫丫手里用力攥着手机,手机里传来声音,“喂,喂……你是谁……”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下午2点的样子,王境文开着带着陈婷和丫丫赶到了医院。陈婷走进病房,她看见,这么多年没见的李景逸,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了,颧骨高高耸起,脸色发黑发青,脸上罩着一个呼吸罩,一旁吊着一个吊瓶。李景逸闭着眼,沉重地呼吸着,陈婷静静地坐了下来,她看见面前李景逸的这翻景象,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病房外,丫丫低着头,靠在墙上。陈婷和王境文站在病房门口,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年经人这么说道:“是肺病,师傅经常呆在工厂里,总是在流水线上跑来跑去,然后下班后又住在离久笼纸业那么近的大成村里,从早到晚的吸臭气,上个月因为尘肺病突然病变,引发了呼吸衰竭,现在师傅已经晕迷了两个星期了。”看样子,他应该是李景逸以前在久笼厂带的一个徒弟。
在陈婷、丫丫和王境文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跑了过来。他告诉陈婷,他可以把师傅的钥匙给陈婷,或许,可以在里面发现什么。
在去的路上,车里,陈婷和丫丫一句话也不说,陈婷只是死死地握住手中的钥匙。
陈婷打开502号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霉味,一进去,就是客厅,客厅昏暗,因为电视机后面的窗帘遮挡着,一旁的红木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和纸盒子,还有一些其它杂物。里面只有一个卧室,卧室里也很乱,床边堆满了纸箱和袋子,床头也用药盒堆成了一座小山。
陈婷和王境文开始在房间里找着,丫丫拉开窗帘,尘土马上扬起来。
“找到了,”王境文从衣柜里面翻了出来,他拿着两本证走出来,走到陈婷面前。陈婷接过来,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这本离婚证和结婚证。她翻开面上的离婚证,“登记时间,2016年5月18日,”陈婷视线往下移,“李景逸……江……江倩……”陈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拿起离婚证,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江倩……真的是江倩!”
陈婷赶紧拿起底下的结婚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登记时间,2011年……2011年6月7日……”
陈婷突然大喊一声,然后疯狂地撕碎手中的两本证件,“骗子,你就是骗子,那就是一场骗局——”她控制不住的痛哭起来,无力地跪在地上,用手拍打着坚硬冰冷的地板,“你为什么要骗我和丫丫——为什么——”王境文赶紧拖住陈婷,而丫丫也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声恸哭不已。
陈婷和丫丫像两个失魂的人,回到了石化大院,陈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而丫丫则无力在躺在婆婆怀里,面无表情地发呆着。当天晚上,李景逸接到了那个李景逸徒弟的电话,李景逸快不行了。
第二早上,陈婷带红肿的眼睛起来,她昨晚哭了一夜,也好好的想了一夜。王境文没有回宾馆,他怕陈婷母女俩会出什么事,就睡在客厅的沙发里。丫丫阴沉着脸,坐在桌子上,一口粥就也不喝,急死婆婆了。
陈婷看着丫丫,她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丫丫说:“丫丫,今天你去见见你爸吧。”
丫丫坚定的摇摇头,“我不想见他,我现在想回家。”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爸,”陈婷眼睛又湿润了,她叹了一口气地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不是我爸爸!”丫丫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是那种抛弃家人的人!”丫丫眼角挂着硕大,突然转身跑出了门。
在大院中央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在玩闹,有一个小孩告诉王境文说,“我们刚刚在草丛里看见有一个小女孩在哭,好可怕。”
“那个小女孩在哪呀?”王境文问小孩。
“那里,”小孩用手指了指,王境文沿着方向走过去。
他在草丛里看见了丫丫蹲在地上的背影,他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站在丫丫身后,慢慢等着。
“丫丫,”王境文轻轻坐在丫丫身旁。丫丫回过头,看见王境文,便马上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掉说,“我没有哭。”
“你真的不想去见你爸吗?”王境文温柔的说,“如果你现在不去看他,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
“他毕竟是你的爸爸,不管他好也好,不好也好,他都是你的爸爸,你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你应该去见他一面……因为,以后你们没有机会再见了。”
“你是替他请情吗?”
“没有,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一定是个好爸爸,我觉得他的那封信一定是在他很想念的时候写下的。丫丫,我不是说你一定要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我只是想说,不管他是怎么的人,你都没办法回避他是你父亲这件事,你要勇敢的面对,就想面对你不好的一面一样,”
”我是个坏小孩,“丫丫突然沉重地说,“因为我的任性,才让妈妈这么多痛苦,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找爸爸,或许妈妈和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可能这样才会更好。”
“你错了,丫丫,”王境文突然认真的说,“首先王叔叔一直都觉得丫丫不是坏小孩,而且丫丫很勇敢,敢一个人来外地找爸爸,其次妈妈虽然知道了真相,但她也因此对过去真正的作出了了断,才有了勇气和王叔叔一起向前走下去,所以啊,王叔叔要感谢丫丫,是丫丫让我心爱的女人走出了她过去的阴影,所以啊,在王叔叔看来,丫丫是王叔叔的恩人啊,“王境文湿润着眼眶看着丫丫,”所以丫丫,你也要勇敢地和过去道别,勇敢地往前走……去见见你爸吧,最后一面,和他好好道个别吧……“
丫丫红了眼眶,她紧咬着嘴唇,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像雨水一样落下,王境文温柔地抱住丫丫,她滚烫的泪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渐渐融化了她们之间的冰壁。
丫丫站在病房的门外,陈婷和王境文站在一起,陈婷对丫丫说:“丫丫,去见见你爸吧,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你爸,去吧,去看一下吧……”
李景逸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就像一张脏布一样摊在床上,肺在一高一低,生命好像只剩了呼吸,丫丫走进来,站到李景逸旁边。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李景逸慢慢睁开了眼,他一看见丫丫,便情绪激动不已,大口大口困难地呼吸着,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想摸摸丫丫,但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苍白的嘴唇只是在不断颤抖,眼睛看着丫丫,不断流下热泪,丫丫本来有很好话想跟李景逸讲,她想跟他讲讲过去,讲讲她在学校里受到了欺负,甚至也想大声痛斥他一顿,但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如今如此弱小的痛苦的爸爸,丫丫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她把手放在了李景逸手的上面,近乎无声的说道,“爸爸……”
李景逸流着泛黄的热泪,拼命地点头。他努力想说出来话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就像一只丧家犬一样,哀鸣着,呻吟着,痛苦着。
当天晚上8点的样子,李景逸在睡梦中带着眼泪离去了。陈婷和丫丫送走李景逸之后,便要回珠海了。
丫丫舍不得奶奶,但她还要回去作很多事情。在临走的时候,婆婆拉住丫丫,悄悄对丫丫说道,“那个男人你觉得怎么样?”婆婆指着远处正在和陈婷一起搬行李的王境文说道。
“还可以吧。”丫丫看着王境文的背景说道。
“帮你妈留意着点,别被其它女人抢走了。”婆婆笑着说。
丫丫听见了也笑了,“嗯。”
在回去的车上,丫丫望着车窗外远处的蓝天,天上浮游着几朵雪白的云朵,黄埔大桥的下面是一条美丽的珠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一片片金光闪闪的光鳞。丫丫内心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她回过去,看见坐在前排的陈婷和王境文正在愉快的聊天,丫丫也受到了感染,悄悄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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