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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无数夜晚一样平常的一个夜晚,越往上空,夜色越浓。城市最高的建筑群顶上的灯光也无法触及天空深邃的黑暗。城市的热岛效应也逐渐褪尽,渐渐显露出它本来冷清的基调。
随着神的视线俯瞰,跳跃,穿梭,最后在无数中层建筑的其中一栋的一个小方格中停了下来。然后径直穿进窗玻璃——呀,这一屋子的气温也一样变得让人发冷了呢。不过均匀的呼吸声仍在继续,只不过声音的大小各有不同。呼吸的声音稍大些就变成了打鼾,不过这倒无甚要紧。与此同时,一种细微的窸窣声响不时穿插在人们的鼾声中,如果不细心,几乎不会发现它。可是一旦发现了它就再也难以不注意到它了。
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的荻花,就被这样的声音吵醒了。起初她想,这不可能是老鼠,因为在城中心的居民住宅楼的高层是很难会有老鼠进出的。她又一次侧卧在床,一动不动,细细聆听,觉得仿佛像是家里突然闯进一只小流浪狗——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又想,或许是从哪个地方钻进来的小流浪猫在屋里到处乱找可吃的东西也不一定。一想到小流浪猫,荻花顿时困意全消。她兴奋起来,尽可能小声地翻找出一双最厚最软的袜子往脚上一套,然后就这么拖鞋也不穿的,屏声敛气打开房门溜到客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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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正好有两三缕粗细不一的月光从窗户中投射进来,就像传说中供仙人下凡玩耍的仙道,咻的一下打通光路,直照到地板上,形成温润的大光点。荻花呢,以一种刚溜出房门的奇特扭曲的姿势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浑身上下除了她的眼珠子东南西北的疯狂转动和寻找,其余部位一概像是木头人。“……没有期望中的小猫,唉算了。本来希望就很渺茫的。”荻花在心里暗暗失落。她正欲回去,余光突然瞥见那两三缕稀松的月光上,好像有什么不平常的东西。
荻花平日里近视度数较高,再加上其他各种各样的眼科问题,使荻花的综合视力更加薄弱。不过这时有什么神奇的事发生了。荻花先是感到她眼中所见一切事物都在慢慢的膨胀,变大,然后目光所见就像飞快地穿过了一个什么隧道似的,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荻花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在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这时她辨认出了那几缕月光。我的天哪,荻花在心里惊叹道,这月光我头一次看的这么清楚!真的,她的眼睛现在简直比显微镜还要管用,而且还附带了一层魔法滤镜!
真的任谁看到这这样的景象,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真的。只见一个个头戴带有统一标志的鸭舌帽的小人儿——到底是不是人姑且不论,反正他们长着人的外形,穿着人的衣服;只是他们仅有一个发光的外轮廓而已,就像是人的影子的发光版本。也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小,才能够整齐有序,从容不迫的在月光的梯级上列队前行。他们每个人都托举着一个方形的箱子,整齐有序的从几道阶梯中分别往下走,整体组成了一个运输物品的人力传送带。有时光梯附近会出现一些不明的悬浮物,颜色比月光和小人儿们黯淡的多。正在荻花无比纠结地一面拼命想知道这些悬浮物到底是什么,一面又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放松呼吸,不敢惊动井然有序的小人儿们时,一个威严又带点恼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既然看见了,就来帮忙搭手呀!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这声音猝不及防的在荻花耳边炸响,把梨花吓了一大跳。她的精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就已经回应道:“噢是的,好的,呃,对不起,呃,请问……”“喏,没看见吗?在光梯进入窗户的那一刻,去接住那个掉下来的小箱子,然后和大家一起。知道怎么做了吗?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知道了就快行动!”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炸响。接着这个声音又降低声调,叽叽咕咕,像是自说自话般嘟囔道:“真是的,人事部是怎么派人的,一年比一年差劲儿。以前的孩子们多灵光,现在的就有多窝囊!唉,什么时候得对招收制度进行一个大改革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样不能迅速见到成果的工作,年轻人们都不太愿意干了……”
在这个声音在自言自语的同时,荻花怀揣着一颗扑扑跳的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好生观摩了一下小人们是如何工作的,于是她便也像模像样地先跑到窗玻璃那里,等光流透过窗户时,就会因为摩擦还是物质交换之类的什么原因,掉下一个小方块儿。荻花用自己小拇指的指甲盖儿最前面的一点儿就可以把它接住。然后呢,梨花也跟着小人儿们一起列队向下走。荻花本是个灵巧的孩子,她对一系列操作流程很快就熟悉了,可是她的脑袋还处在被惊吓后的懵圈状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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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这时到了关键的节点,荻花走在光梯上,距离更近地看向那些悬浮物,此时她已经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变得气喘吁吁,因为她的身形不知为何已经缩小到了和小人儿们一样的高度和大小,难道这就是最顶级的入乡随俗?
荻花想问问前后的小人儿们,那些悬浮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一些人会离开光梯,跳上那个悬浮物,然后再跳上另外一个,其他的人还是沿着光梯继续往下走呢。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等等,这不就是荻花自己本来呆着的世界吗?她的那个小世界。可是换了一个视角之后,一切都像是身处不同的时空似的,太诡异了,有点让人心惊肉跳,但同时又让人有点兴奋。
“嚎呜——嚎呜——嚎呜——”一种比刚才的声音更为巨大威严的奇怪声音开始有节奏的响起来。荻花的心又一次跳到了嗓子眼,甚至跳到了脑门儿顶。然后她努力让自己慢慢放松和平静下来,想着顶多不过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什么自然现象吧。其实呢,荻花还真的猜对了。对于变小的她而言,在寒冷季节里的呼号的风声听起来就像是四周环绕着无数只看不见的幽灵雪豹,它们一边奔跑一边低吼,形成这样的环绕式立体声效果,不过这样的环绕式立体声效果和平常的比起来,可一点都不让人享受啊。
正在荻花分心走神的时候,旁边的小人们都手脚麻利的各自站到了自己的工位,然后继续下一步的行动。荻花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仿佛错失了一个世纪,她左看右看,不知到底应该向哪个方向走。虽然手足无措,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前行。既然想要一探那悬浮物的究竟,荻花便略向左转,吸气,闭眼,蓄力,狠命一跳。
就像是落在了沙滩上!好多流动的细沙……是一个沙丘吗?而且还一定是一个海边的沙丘。只有海边的沙丘才会这么细腻,光滑,又带一点点微微的水汽……荻花的屁股着地时,她脑袋里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她终于说服自己,让自己敢睁开眼睛了。确实是细软的沙丘,没错,不过呢,和海边的沙丘还是有点不一样,它们的颜色不是单一而是五颜六色的,它们的形状也是多变的——不是形状各异的那种多变,而是它们的形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就像是镶嵌在玻璃里可以流动的沙画一样。因此对于荻花来说,气都来不及好好喘上一口,就想要站起来真是特别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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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这样流动着的沙丘之间,就像在费力徒步淌过一条沙河一样。
荻花一下子站不起来,那个威严的声音,应该是这一群小人儿们的头儿,从不露面,却又开始发起怒来。配合着呼嚎的雪豹们,这个声音叫道:“稍微不注意就有人偷懒,难道要我时刻监督着你们,就像监督小学生一样吗?”然后周围的雪豹群很配合的发出一阵不知怎么弄出来的哐哐哐的声响,反正怎么听都觉得是在为头儿助威。就像……荻花不由得联想到古时公堂上的衙役们手握长棍,以之同时击地,以助法官之威的场景。
“可是……啊,唉,我不知道……”荻花一边挣扎着想在流动的沙丘之中站立起来,好迈向下一个位点,一面断断续续的回应头儿,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整,头儿的声音便说:“既然你选择来到这里工作,那就好好的工作!什么事情都不自己好好想想,总劳烦别人的话,这样的人,一般地方都是拒收的!当然,雇主们花钱雇佣员工,都是为了让雇员们好好工作,而不是花钱让雇员们来这里免费学习试错!咳!也不知是哪个主任脑袋进水了,竟把你收了进来。不过现在已成定局,没有人事部的批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姑且留下你。小姑娘,好好珍惜吧,你能够在这里有份差事,很多人羡慕不来!也别总笨手笨脚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遇到事情先自己动脑筋想想。”说话的声音从满怀怒气到略有不满,到平静到关怀到慈爱,到最后说者和听者仿佛都被这话语治愈了。
荻花感觉喉咙有点酸酸的,还有点发涩。她感到有点孤单,有点无助,有点委屈,然而她的内心又因为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鼓励和安慰,就像承接甘霖的大地一般获得了滋养,非常感动,充满了力量。此时四周此起彼伏的小人儿们的声音也一下子响起来了,就像一部宏伟壮丽的交响乐,一下到了众乐和鸣的乐章似的,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跳着,挥着手,有的还托举着自己的箱子,一齐歌道:“呼啦啦啦啦拼命的工作,动动脑呀可敬的工作,歌颂让我们长寿的工作!我们热爱自己的工作,来吧亲爱的和我们一起,休息一下继续工作,呼啦啦啦啦啦!”
不知是荻花眼花了,还是小人儿们真的这么做了,反正眼前的景象是,小人儿们跳着跳着,大家的站位就逐渐地形成了一个圈,无论是站在空中,悬浮物上,光梯上,甚或是一些异形不明漂浮体上,都不影响大家对于保持着这样一个完美的环形并放声高歌的热情。荻花此刻的内心感到更加充实和有力量了,仿佛草木接收到更多的阳光之力,就会变得更加绿意盎然,更加蓬勃向上,荻花觉得自己好像也突然充满了勇气和动力。她晃了晃本就不太清醒的头,再次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然后这时,周围的小人儿们渐渐的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到看不见他们的外形了,然后这个圈渐渐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有的融进了夜色中,有的融进了月光中。荻花就快要站起来了。然而她突然发觉周围安静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她有点害怕,慌乱中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抽出本来用于固定身体的紧抓沙丘的手,向四周的飘渺虚无抓去。因为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和不确定感紧紧攥住了她,即使知道这样做徒劳无功,她仍将双手都向四周。她尽可能向远处抓去,但终究像用手去抓水流那样,仅能够有短暂的触碰相会,到头来终究是空无一物。有与无,“有”是短暂还是久远?万种浑浊的情绪出,弄到荻花的心沉甸甸又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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