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九点许,凉风习习,繁星满天,月如钩。一辆黄包车在酒店接了一个客人,该客人约四十岁,中等身材,满嘴酒气。他当时是自己走出酒店的,自己坐上黄包车后对车夫说:“到南城。”
车夫是外地人,根本不知道到南城的什么村什么路,心想只要客人在车上,他应该认识路。再说,离开酒店到南城有一段颇远的路,这一单应该是个大单,少说也得有二十元的车费。
黄包车便驮着客人穿街走巷,渐渐离开了灯红酒绿的城区,走向南城的村道。一路上行人和车辆逐渐减少,灯光也逐渐暗淡。黄包车走了近四公里后,车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在路上,已经能见南城村庄星星点点的灯光。车夫不知道往哪条小路走。他问车上的客人:“接下来怎么走?”
车上的客人嘟哝着嘴巴:“继…继…继续…往…往…往前…”接着便不说话了。
黄包车在昏暗的月色下往前又骑了一里路,现在这条路上路灯也没有了,车夫依然不知道从哪里进村,他又问车上的客人,但是他听见后座上的客人已经鼾声雷动。
车夫停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这时的客人已经烂醉如泥,把头歪斜地靠在车厢壁上,任凭车夫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车夫推了推客人的肩膀,客人只是被动地甩了两下头,接着依旧打着呼噜。他的呼噜声非常粗犷,象公猪在怒吼。随着每一次的呼噜喷出来的都是浓烈的酒味,很明显,这个客人喝了白酒。
车夫继续摇晃着客人的两个肩膀,并不时轻轻拍打他的脸,依然未能把他唤醒。
车夫拔出腰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非常后悔,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客人叫不醒,家庭地址又不知,难道要把他送回酒店。他知道现在最应该送的地方其实是医院。
但是医院离现在的位置将近十里路,他作为一个人力车夫已经精疲力尽,没有能力再送他去医院了。最佳选择,还是应该送到家。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到家去吧。”他对着熟睡着的客人耳边大声地说,依然在试探客人的神志和感知。
客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打着散发着酒精味的呼噜,身子已经软软地歪斜在后座上。车夫想用力把他的身子扶正,触到了他裤兜里的手机。车夫拍了拍客人的脸,见他依然昏睡不醒,便壮着胆子取他的手机。
这是一只苹果智能机,车夫知道这只手机很贵,他曾经在手机商店里见过。他虽然羡慕,但是他不敢买。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自己辛辛苦苦拉黄包车两个月的收入才能买得起这样的手机,前提还得不吃不喝。
现在这样的手机就在自己的手上,他多么希望这只手机是自己的。现在客人已经近乎昏迷,周围都是稻田,没有人,车夫终于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裤袋。他心里对客人说,今晚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
车夫拿了客人的手机后,继续在他身上的口袋里搜索着,在裤袋里摸到了五百元钱。他颤抖着手,把这钱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要赚这五百元,足需要他骑两天黄包车。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但是他觉得要了他的手机和五百元钱,足以犒劳自己今晚的一番辛苦。他唯一担心的是,客人醒过来后是否会记得他,是否会带着警察指控他。
如果说一开始他希望客人能够醒过来,但是现在的他希望客人不要醒来,最好永远不要醒来。他看着这个神志不清、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客人,觉得他就象是放在他面前砧板上的肉,可以任人宰割。
不过,阅历告诉他,酒醉醒过来的人,对于烂醉期间发生的事几乎都是一无所知。他非常确信这一点,因为他自己也烂醉过。
他好不容易把客人背下了黄包车,烂醉的客人显得非常沉重,车夫突然一脚踩空,两人倒向了路边的稻田。稻田里的稻谷已经成熟,即将收割。田里的水早已经放干,田里的泥土也已经干燥得象橡皮,松软而有弹性。他确信自己和客人都没有受伤,压在身子下面的密集的稻草倒象是床垫。
他很快爬了起来,但是客人在稻田里依然打着呼噜。他再也没有力气把客人从稻田里背起来。他转念一想,让客人在这个稻田里睡着也不错,起码不会被路过的车辆碾压。
车夫骑上黄包车,飞一般地逃回了城里的出租房,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家人都已经熟睡。洗过澡后,他整晚睡不着。
再说那睡在稻田里的客人,当早晨的阳光刺激他的眼皮时,他终于醒了过来。他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睡在稻田里,手臂上、脸上都是湿湿的露水。当他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手机也不见时,才回想起自己昨晚好像上过黄包车,此后的事情便一无所知。
他的手机里存有非常重要的资料,他需要拿回手机,便报了警。还没到中午,黄包车夫就被警方控制了。车夫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警察抓到了,他也搞不明白警察是怎么找到他的。
警方从车夫家拿到了手机和五百元钱,问客人是否要指控黄包车夫盗窃罪。他连忙说:“谢谢、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先见见他。”
警方安排他见到了黄包车夫,车夫低着头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似乎知道自己正要等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辱骂和羞辱,嘴里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为了手机里的资料,我不会报警。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我,是我喝得太醉了。”他对车夫说道,“我今天来,还要谢谢你,感谢你昨晚把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客人见过车夫后,对负责案件的民警说:“既然手机已经找回,我不想再指控他了。钱就送他吧。”
“那我们就把他放了。”民警说。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文中的这个客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一次跟我说起这件事情,我问他为什么不指控车夫盗窃时,他说:“人性经不起考验,但是这个车夫良心未泯,他还有起码的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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