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营着一家名为“红颜”的换脸店,顾名思义,就是为顾客换脸,换掉他们不满足于现状的脸,换上令他们乃至周围人都满意的脸。
当然,这样特殊的技能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这无法学习,只能继承,我是红颜世家第77代继承人。这也可以说算是我的特异功能。在这样一个理论科技飞跃发展的时代说这些似乎不太符合常理,但没办法,这世上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多着呢。就像你不知道你眼前的人真实的模样。
她是走进这家店的第164位顾客,但是我换脸的第一位顾客。刚开张一个月内有一位接受换脸的顾客我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不是进来的所有人都相信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颗坚定不移换脸的心。而且,我也不是很建议大家换脸,我宁愿我一辈子不改变一个顾客。
比起我们世家50代左右那风靡的换脸时期,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我实在不想让那样的悲剧重演,对,我称之为悲剧。
一个人连自己原本的脸都不要了,难道不是一种悲剧么。
“你真的想好了么,换过之后就再也换不回来了,而且你也没办法以你之前的身份活下去了。”
我看着她那张过于普通的脸再一次谨慎地提醒。
她扶了扶镜框,从鼻子里简易地发出一个声音。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眼光停在她拿着的一个大包上。
“这是你全部的物品?”
她低头看了看回我一声“嗯”。
“家里面都说好了?”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嗯”。 比起之前的“嗯”这一声显得不那么有力坚定,但看出来她似乎不爱说话,我也不再与她过多交流。随即拿出一张纸,让她签了字。
她签字的手微微颤抖,虽不影响字迹,但能看出她的忐忑。究竟她经历了什么让她可以即使害怕也不放弃做这样的事。
我带她进入手术室,做好之前的一切准备。 虽然是第一次给人换脸,但我一点也不紧张。
我们世家在最开始一直做着残忍的交易,以脸换脸,甚至在没有交易品的情况下,会去杀人割下他的脸皮来修复来保存。之后不再滥杀无辜,但在交易品不够的情况下,我们会用一种人工脸皮来制作自己心目中或者顾客心目中完美的脸以供交易。到我这代,大部分都是自己制作的,但也有少许活人的脸皮,都是几十年前还残忍的年代留下来的。
至于顾客的新身份,我们会让顾客自己定义,随后根据顾客的定义制作新的身份证明,并删除他之前的身份证明。世家几百年,总不能什么人脉都没有,何况这种更换身份的事儿,我们也是有特殊权利的。
这项交易,我们索取的代价是他们即将抛下的脸所背负的所有记忆,他醒后只会记得换脸的事和即将发生的事。也就是说,换脸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死了。
理解的人把它看作是一种重生,不理解的人,像我,就觉得这是一种自杀。我是真的不理解这种换脸行为。真的。尽管我活在这个称之为“看脸”的时代,尽管我就是那个“帮助”他们自杀的人。
在给她换脸的过程中,我通过接触她的皮肤感受到了她这张脸生前的记忆。可能,我就是她作为这张脸这辈子最后的倾诉对象吧。
一个平凡的女生一直过着被排斥的校园生活,这种现象已不稀奇,校园暴力似乎就对那些懦弱平凡内向甚至长相丑陋的人有作用。她上了大学交了些朋友,性格也变得稍稍开朗起来,大学毕业。她再一次遇到那个让她暗恋了七年的男孩。她表白了,不但被拒绝还被狠狠的羞辱。家庭方面,只有一个在工地打工没时间管她的父亲,家里不是很有钱,所以这样的自卑感和母爱的缺失伴随了她很长时间。工作方面,能力满分的她总会被能力不行却长相优越的女孩抢走职位。一时之间,失恋、失意、失落占据了她本就脆弱的心理。她想过自杀,也确实履行过,但都被父亲及时发现而失败告终。她向父亲提出整容,但父亲没有钱给她而且强烈地反对,最终闹翻,她负气离家出走,与父亲也断了联系。在网吧上网看到我所在网上发布的略灵异的而且我一点都不抱希望的广告,找到了我这里。
读取她回忆的同时整张脸皮已处理完毕,可能是小时候的记忆缺失所以我也没有看到她没有母亲的原因。但也不重要了。我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两滴泪,拿下了让她这么痛苦的一张脸。为她换上新的容颜。
很快,手术结束。我唤醒了她,让她照了照镜子,她平静地眨了眨眼,很真诚地望向我,“谢谢”。
我对她笑了笑,想着要不要把她之前的脸送给她做个纪念,但觉得这样太恶趣味,便放弃了罢。
我目送她走出店门,外面阳光正好,她就像重新进入这个世界一样,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故事和结局。 我走回手术室善后,我虔诚地默默地看着那张被抛弃的脸, “辛苦了”。
这件事过了有大半年,我实在是闲,做面皮的材质也被我用完,今日天气大好,我打算去趟集市。
也是好久没出过我那一亩三寸地。 我所拥有的店面同样也是世代传下来的庭院。本来就隐蔽,大多数情况下阳光也不会来青睐,倒是个避暑的圣地。面对刺眼的阳光和拥挤的人潮,我实在感慨,原来祖先给我们留了多么好的一片净土啊。
在我正纠结自己做什么交通工具时,我恍惚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容颜。怎么说也是我第一个顾客,那张脸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不过我不是事后第一次见她,之前见的她是曾经的那张脸出现在一张寻人启事上,不过随后就被各种小广告淹没在底部。行人匆匆,无人留意。
此时的她亲昵地挽着一个男人,一个没有之前记忆的女人又吊在了这男人这棵树上,果然爱情啊。女人也真是奇怪,明明被伤害了那么多次,却还能一如既往的恋慕,虽然可以用“好了伤疤忘了疼”来解释这样的行为,但中国不还有一句俗语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也罢,怎么说她也是圆了这个愿望。
爱情就像酒,它会以一种特有的醇香吸引到你,让你沉醉,可以的话,你能品尝一辈子,但如果带来身心的伤害,恐怕再也不想品尝了吧。我呢,压根没打算品尝它,一是我社交圈有限,二是我深知自己酒量不行,我又何必以身试险呢。这样的理智让我摆脱了不少痛苦,却也让我失去太多快乐。本来,人生就是在得失之中平凡的过活吧。
采购回来,精力大失,我再一次难以理解女人爱逛街这种心理。放置好物品,回归床的柔软,我打开手机,刷起了微博。
互联网也真是神奇的东西,简直就是一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仅凭几句话几张照片就可以表现出喜欢与厌恶的两面,不小心说错做错什么,就难以翻身了。我觉得挺可怕的,还是床最舒服,想着不禁又向被窝里钻了钻。突然一则热门话题跳进了我的眼眶。 “史上最烂网红”。从不八卦的我像被牵引似的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照片上这张脸今天已经第二次出现在我的眼中。里面全是关于她的一些不好的事情,还有难听的语言。总之看得我很难受,我关掉页面。脑海不停地运转,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怎么会呢。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却都不尽人意,这也是一种得失么。而我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难道是我间接地害了她么?我给她带来了一张充满灾难的脸么?头越来越沉重,我晃了晃脑袋摆脱这些负面情绪,沉沉睡去。
连续几天的梦里我都看到了那张被她抛弃的脸在对着我纯纯地笑。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每天都会抄写佛经来静心。当我以为这些事情可以过去了的时候,她又来到了我的店。
“我不要了,我不要这张脸了,我不要这个身份了,虽然我不记得我之前为什么要换脸,但我真的受够了。你可不可以再帮帮我,我只想平凡一些,真的,平凡一点就好了。”她说着哭着并接过我陆续递给她的纸巾。
“你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我给她端了杯水,有些冷静地可怕。
“我那天走出去就找地方租了套房子,然后整理我的包时发现了我之前的日记,了解到我一直喜欢一个根本不爱我的男人,我就主动去结交他,然后得到他。但是他就像被我这么容易吸引上一样又被其他女人吸引上,我跟他在一起就要忍受他的花心。有一天他突然很郑重地说要跟我分手,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我跟踪他看到那个女孩长的很普通啊,根本都不是他平常的菜。这之间,我凭这张脸还有他的人脉做了一些工作赚了些钱,就成为了网红,但大家都对我恶意满满,说我被包养,骗男人的钱,还编造我各种不好的黑历史,我也不是很会说话,甚至有人让我去死……”她不再说下去,哭声淹没了一切。
我没再理会她。等她彻底安静了下来,我才开口:“我可以为你在做一次换脸,但我希望你,要珍惜自己。”
终于,我迎来了我人生中第二位顾客,但挺可笑的是,两次都是同一个人,而所换的脸恰好是她之前抛弃的那一副。我告诉她之前的身份,但在告诉她之前的事时特意隐藏了一些,只告诉她还有一个家,她的父亲还在等她。
这一切看似巧合,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所谓巧合,不过是我的一场蓄谋而已。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要摆脱之前的生活却还写日记提醒自己曾经的苦楚呢,不过是我听了她的故事之后,以我之手写下的用来牵引她的线索罢了,反正她也不记得之前自己的笔迹。而网上那些是是非非也不过是我用小号匿名撰写的故事而已。所以说这个世界里人们仅凭几句话几张照片就可以表现出喜欢与厌恶的两面,不小心说错做错什么,就难以翻身了。
我的一点小心思,为得是恢复她之前的容貌和身份。 只不过,她不会知道罢了。
佛教净土法门第十三代莲宗世祖印光大师曾说过: “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
人活一世,脸面又能挂住多久。
反正, 红颜过后不就是一堆白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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