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简儿的心事
洛寒笑道：“你让我怎么猜呀？”
简儿笑而不答，拉着他的手沿着一条白杨夹道的黄土小路快步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高大的院门前。
简儿推开虚掩的大门，洛寒便看见五级台阶上，座落着脸阔三间的正房，前挑凹廊，四根约四米高半怀抱粗的檐柱上面，檐口梁作精细，木刻花纹，透雕雀替，极为考究。明房四扇格子木门，次房稍房砌砖雕槛的窗墙上，一溜花格子通窗。整个前廊原木本色，朴实庄重。
院子右侧，是五间厢房，风格无异，但少了正房的考究。院内一条搭着葡萄架的青砖小径直通正房，两侧可见碧绿的韭菜和各种瓜菜；左侧有几棵果树，花红，苹果………，间落其间，近院墙长着一棵樱桃树，枝繁叶茂，有几枝树枝已伸出墙外，鲜红的樱桃簇簇累累，仿佛要将绿色压下去一般。
这时候，正房的格子门开了，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来，简儿叫了一声“孙姨”，那妇人便笑着将她二人让进明堂。
明堂对门靠墙摆放着几张实木沙发，前面一个茶几，不知道是什么木质，纹理分明；墙角几株盆栽，洛寒识不得，只觉得青翠欲滴，很是养眼。左次房木雕隔断，隐有檀香逸出；右稍房间以碧纱橱，可见阳光透入。
孙姨挑开右稍房竹帘，洛寒看见室内通炕上放着一张炕桌，旁边坐着一位鬓发已白但梳理得很整齐的老奶奶，正专注地裱着什么。简儿喊着“姥姥”，早奔过去，滚在老奶奶怀里，老奶奶笑着，不住轻抚着她的一头秀发，满脸都是慈爱的神情！
祖孙俩腻了一会，老奶奶抬头看见洛寒，便轻拍了简儿一下，嗔怪道：“你们看，尕梅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怠慢了客人，失理得很哩。”说完便欲起身。
简儿腻在姥姥怀里不起来，叫洛寒道：“康哥哥，快叫姥姥！”
老奶奶眉开眼笑道：“喔，原来是康哥哥呀，快上炕来坐吧。”
简儿笑得直在姥姥怀里打滚。洛寒倒不好意思了，他心里觉得这老奶奶太有趣了。
孙姨端来一盘散子、一盘黄褐色半块香皂大小稍微有些孤形的片状东西，替她们各斟了一小碗煮茶。简儿拈起一片，送到洛寒嘴边，道：“这是花儿，你尝尝，好不好吃？”
洛寒吃了一口，酥脆香甜，入口即化，不由赞道：“好吃着呢！姥姥！”
姥姥慈祥地笑了：“好孩子，喜欢就多吃点，千万别拘束。”说着看了看简儿，又转头看了看洛寒，旋即又俯头在简儿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逗得简儿“格格”而笑。这情景，哪象什么祖孙俩，反倒象一双姊妹在相互打闹一般！
姥姥谈吐风雅，即使有时问洛寒什么，切入点和时机也掌握得恰到好处，没有让他感到一点的不适和为难。洛寒慢慢地放下拘束，祖孙三人相谈甚欢，仿佛本来就是一家人一样！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简儿下炕穿鞋，向洛寒招手道：“康哥哥，你过来！”
姥姥从盘中拗下一根散子，塞在洛寒手里，慈笑道：“尕娃子，去吧！”
洛寒下炕，和简儿相携而出。其时日已渐高，太阳光照在房顶上、树上，在院里投下了大片阴影，简儿指着花红树道：“康哥哥，吃过花红果吗？”
洛寒看着只比大拇指稍大的果子，不确定道：“没呢！可是这么小，还青着呢，能吃吗？”
简儿扭头道：“怎么不能吃？尝尝吧，好吃着呢。”
洛寒迟疑着踮脚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妈呀！又酸又涩，清口水立即亮晶晶地流了出来！回头一看，只见简儿神色古怪，接着“格格”地笑得直不起腰来！
洛寒知道上当了，转身作势来呵她。简儿笑着跑到樱桃树下，蹬着枝桠爬上树去，转头对树下的洛寒道：“康哥哥，你看到了什么？”
洛寒道：“一串串冰糖葫芦。”
简儿嗔道：“哎，都说洛大公子惊才绝艳，原来是个小傻瓜！”
洛寒故作沉思状：“樱桃与野丫头！人面桃辉相映红，可以入画！”
简儿笑靥如花，倚树轻声唱道：
“青草坡上有条大黄牛，
黄牛背上有个野丫头，
叫声丫头你快过来呀，哎哟喂~
你替我来把田种呀，
我给你来放牛。
* * * * *
青草树上有朵大黄花，
黄花树下有个大傻瓜，
叫声傻瓜你快过来呀，哎哟喂~
你替我来把牛放呀，
我给你来摘花。”
洛寒听得痴了，简儿道：“花儿调《傻瓜与野丫头》，好听吗？”
洛寒有些走神，随口道：“好听！”
简儿道：“樱桃与花儿，吃与听，你选哪个？”
“我都想！”
简儿转头叹道：“哎，傻瓜，明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
“那么，你呢？”
简儿仿佛突然有些伤感，慢慢道：“我么？不可得……不可得，怎么办呢？”
洛寒只觉得心里堵的厉害。
简儿深深地看着洛寒，摘了一簇樱桃，道：“好吧，我们先摘了，和姥姥一起吃，好不好？兜着！”
洛寒扯起衣服下摆，兜着接了几簇，简儿滑下树来，牵着他到厢房将樱桃洗净，然后装入果盘，端着来放到炕桌上。洛寒掐了一颗，道：“姥姥，您尝尝今年的樱桃甜不甜！”
姥姥接过来，放到嘴里，慈笑道：“尕娃真乖！好吃着呢，姥姥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樱桃！”
简儿撒娇道：“姥姥偏心。这可是孙儿亲手摘的，姥姥怎么夸他了？”
姥姥笑道：“你不是姥姥养的好孙儿吗？怎么了，夸他你不高兴啦？只怕你心里早已乐得开花了吧！”
简儿脸红了，滚在姥姥怀里不干了：“姥姥这是在夸自己会养我吧。你们听，有人夸自己夸得这么肉麻的吗。”
姥姥“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地轻轻拍着简儿道：“你这个小开心鬼。”
过了一会儿，孙姨走了进来，向姥姥道：“姨，饭好啦。只怕简姑娘和洛哥儿早已饿了吧？”
姥姥道：“端进来吧，让尕娃们尝尝我的牛肉干片汤儿。”
孙姨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片汤放在炕桌上，用汤碗分别替她们盛了。洛寒吃了一碗，汤是胡罗卜、土豆加牛肉干熬的，浓醇香郁，面片筋斗劲滑，令人食指大动，他连吃了几碗，额头直冒出汗来。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看到孩子们吃得痛快，比自己吃着还开心！
吃罢，孙姨撤了片汤，又替她们斟上煮茶。祖孙仨随意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下午。简儿撅着嘴道：“姥姥，等会孙儿就要回去了，免得婶婶又去妈妈面前说嘴。孙儿可是舍不得姥姥哩！”
姥姥拉着简儿的手，道：“别理她！尕梅想不走就不走，姥姥替你做主！”
简儿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回去吧，可是孙儿想姥姥了怎么办？姥姥等几天来家里看看孙儿好吗？妈妈也想您了！”
“好，姥姥答应你。”姥姥拍了拍简儿的手，笑着道：“尕梅的心，姥姥都明白着呢！”
简儿喜出望外，道：“真的吗？姥姥不会是逗孙儿开心吧？”
姥姥慈爱地笑道：“姥姥怎么会骗你这个开心鬼？要不要拉勾？”
简儿笑着道：“别呀，姥姥说出的话，就象念青唐古拉山一样，这拉勾，岂不是小觑了您？”
姥姥笑指道：“哟哟哟，你们看，尕梅这激将法和高帽子戴的！不过，姥姥喜欢！”
简儿故意打趣道：“姥姥！看破不说破才是最高境界，孙儿才夸了你，您老人家怎么就落了下乘呢？”
姥姥“哈哈”大笑起来。下炕牵了两小的手，殷殷直送到院门，才招手作别。
日已西移，映射着白杨的影子，如道道墨迹。穿行直间，明暗迭代，让人有些恍惚！
洛寒道：“简儿，你今天带我来见姥姥，不仅仅是让姥姥认识我，更主要是想从姥姥这边借势，对吧？”
简儿在后边没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姥姥对我们家多有助力。不但妈妈深爱她，而且爸爸那边她也能说上话……。”
折而变道向西，太阳光晃着洛寒的眼睛，让他对前的路有些看不真切！很久，他柔声道：“难为你了，简儿！”
简儿将环抱着洛寒腰身的手紧了紧，把头靠在他后背上，轻声道：“爸妈要见你，后天……”，明显感到洛寒的身体滞了一下，她迟疑着问，“康哥哥，你不愿意吗？”
洛寒回头笑道：“愿意啊！我盼着呢，丑媳妇才怕见公婆呢，你看，我像丑媳妇吗？”
简儿被逗笑了：“着呀，康哥哥分明就是俊俏的小媳妇嘛。”
“看看，又被你带沟里了吧？”
“怎么，不情愿呀”
洛寒柔声道：“情愿！即便是赴汤蹈火，也无畏以往！”他感到简儿的头靠得更紧了，接着一种滚烫的东西，瞬间就浸透了他的后背。
良久，简儿在后面道：“康哥哥，欧阳修有首诗，我说给你听，好吗？”接着轻声念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洛寒心里，满是柔情。面朝夕阳，他浅呼深吸，仿佛要将这满天光茫，充盈胸间：易也罢，难也罢！直须执子之手，看尽洛城之花，纵别春风，又有何撼！
（十七，完）。请看第十八章《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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