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多年以后，我总是想起那个站在我面前满脸慈爱笑容的你，那时的我，满面泪花。

 高一那年，为了弟弟更好的发展，你送他去了我那个县城读初中，而你，也搬去了我们那个城市工作，然而距离太远，总是见不到，同一个城市，却孤单地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我以为你生活得很好，你总是说你那个工厂里的老板有多么多么的励志，你的同事们有多么多么的友善，你的三餐有多么多么丰富，然而我竟然就那么信了。要不是我任性一回，妈妈，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你正在消耗你最可贵的青春来换取我那没有定数的未来？

 我的任性发生在我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一天假期，仅仅就只有一天，却让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

 学校离家并不远，两个小时的路程。我是在下午赶回家的，初三毕业后我打了暑期工，买了一部手机，却没钱养它。所以用邻居的电话联系你。

 家里养了一颗棉花树，听说是你在我出生时种的，经过你的精心培养，它长得很好，亭亭玉立。而我，在你不在的三年里，假期里日日夜夜都会看看它，我没有它长得那般好。我太孤单了，自从我上了初一，便一个人在家，你为了我们上学，在弟弟还是小学时，离开了我们去了一个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很遥远的城市。弟弟被你安放在了外婆家，我不愿意。

 你接到我的电话是很高兴，但你没想到，我是想要你回家。你没有假放，不肯回家陪我。于是，我在那一刻把所有委屈所有怨恨都掏出来了。

 “好啊，你不回就不回，永远不要回来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我好不容易放的假，你也不回来。”挂完电话我就哭了，我为我的孤单，为你的无情，更为我慢慢失去温暖的内心。后来你打给邻居叫我接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有去接了。

 很快就到晚上了，我把屋里的灯都关了，锁上了门，踱步走到那棵木棉树下，乔木类的木棉长得很高大，月光打在木棉上，亮得刺眼。乔木染相思，我相思的，还是你。

 屋子坐落在半山腰上，要走很多楼梯，九点左右，家家都熄了灯，睡了觉，乡下总是这么早睡觉，毕竟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和小孩。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轻轻地脚步声，一声一声，很有节奏地走向房子。木棉树长在屋子的转角处，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个身影，多么熟悉啊，那一刻，我好像叫出我日思夜想的那个名称：“妈妈。”但我没有，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我的心里，到底是有些怨气的。

 木棉树挡住了我，你看不到我。你声音很轻地拿出钥匙，像是怕打扰了别人睡觉一般，接着，是金属转动的声音，“啪”地一声，门开了。许久，我却没有看到灯亮起来，是灯坏了？

 而后，我又看到你出来了，身子直朝我这个方向而来，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你轻轻用手把我抱起，一种久违地温暖袭上心头，你有多久没抱过我了啊，是自从我牙牙学语之后吧。待你把我轻柔地放在床上时，我又假装醒了，“妈妈？”我声音无比清亮。

 然而，再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宁愿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妈妈有这么苍老的瞬间，我宁愿我的妈妈在我心里永远是天使般的存在。我看到了什么？蜡黄的皮肤，凹陷的双眼，瘦削的脸颊。这是我的妈妈吗？我的年轻漂亮的妈妈吗？

 是的，你是我的妈妈，你的怀抱是我最惊醒的存在。

 初中三年，你远离我，去了爸爸那个城市。回来后脸颊依旧年轻漂亮，高一一年，你待在我这个城市，就已经不复青春了。妈妈，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你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孤独，你与我和弟弟近在咫尺，却又无法相见，这种折磨，我也深深地体会过。打过暑期工的我，也知道，在我那个城市做流水线工作的你，远不如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么轻松美好，那是一种枯燥乏味压榨的生活。

 妈妈，你可知道，我见着你的那一刻，我就转过脸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不再是因为我怨你，而是我心疼你。

 我想起了那株木棉，你养了木棉，也养了我。

 南有乔木兮，白水而灌之。南有乔木兮，息壤而养之。南有乔木兮，冰雪长城而望之。南有乔木兮，独隔而伤之。

 我一直以为你在远离我，殊不知，从出生那一刻起，你用你的一切陪着我成长，给我温暖；初中时期，你留了一株木棉陪伴我的孤独，让我自立；高中，你却透支你仅剩的青春只为了陪伴我的未来。你在用你的一生，给了我不同的温暖，温柔的，坚强的，孤独的，自立的，自我成长的，温暖。

 孤单促使一直在找你，却不知，蓦然回首，你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