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

作者: 燕子为什么老被占用呢 | 来源:发表于2020-04-09 01:20 被阅读0次

    *沉重的故事

    文/燕子

    我和阿囡的事情被发现了。

    我是周二傍晚知道这件事的,那时候我刚帮叔父小卖部拉上卷闸门,听到几个村里的痞子蹲在路边谈论这件事,当时我被吓得不浅,锁好的卷闸门连钥匙都没拔就跑去了阿囡家。

    阿囡是我小叔的老婆。是因为我从隔壁村子来这里找叔父才认识了她:她长得很白,长头发用三角的头巾包起来,只有一些发丝在耳侧,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蓝白色的条纹棉布T恤和一条膝盖处被磨白了的牛仔裤。

    之后我在小叔家借住。无事干的时候我就帮阿囡干活,和她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是十八岁嫁过来的,娘家在很远的另一个村,小叔其实是她的远房亲戚,因为在村里结婚不办证,所以只要聘礼到了就把女儿送出去,就像做买卖一样简单。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母亲不让她和家里姓,只叫她阿囡,嫁出去了才随小叔姓张。借住的晚上我和她七岁的儿子住在一间两张木板床的房间里,房间是水泥墙,隔音并不好,因此在晚上时常能听到小叔打骂阿囡的声音,每次听到,耳边也都会传来她儿子诸如“贱女人”、“臭母猪”此类的恶臭辱骂。我怜悯她,但我深知我无能无力,只能在被子底下握紧拳头,幻想能狠狠地给这两父子一拳。

    在我跑过去的路上,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种情绪在脑子里搅拌,像榨汁机一样搅拌。我看到小叔家离我越来越近,那一点点灯光,我开始害怕了。天色很暗,我很难看见路,但我不敢打灯,只好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到房子外边,却鬼使神差地径直去了猪圈。

    阿囡在那里。

    但是什么指引我去找到阿囡?我宁愿相信是我和她的心灵感应,但不是,是小叔的残暴指引的。

    “阿囡!阿囡!”我小声地呼唤她,我害怕猪发出一点动静,更害怕被叔父和小叔发现。

    阿囡从猪圈探出一个头来,她的脸上全是泥土,头发散着,狼狈不堪。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亮光,这让我的心一颤一颤的,愤怒和悲伤缠绕绞杀在一起,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把她从猪圈救出来。我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我害怕极了。我问阿囡,怎么办。我几乎要哭出来,我无措地站着,看着阿囡。她没有回答我,她只是也看着我,看着那么无力的我,没有害怕,仿佛很淡然,也很痛苦。

    “我们私奔吧。”我咬紧下唇,呼吸变得急促异常,没等她回答,我就拉起她的手,径直往村口跑。

    我们一直跑,一直跑。我的脚很酸,汗珠顺着我的头发留下来,我不敢停下来,我怕一停下来,就被叔父抓到。深蓝色的天空像一块丝绸,我像被盖住的虫子,怎么跑也跑不出去。我和阿囡跑到山上,很高的山上,我才敢停下来。我一直不断地在往后看,直到确定在那片树林中没有叔父的身影。

    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风吹过的声音像痛心的哀嚎,我的手紧握着阿囡的手腕,一直走到山崖的边上。

    我和阿囡看着对方,让我想起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的她用棉被盖住自己裸露的身体,我通过月光看到她的神情,她在期待我,也在害怕我。我抱住她瘦小的身体,亲吻她的伤疤,抚摸她因为小叔用胶水粘得粗糙坚硬的头发。我小心的触碰她颤抖的身体,问她每一个伤口的来由,她轻声地回答我,直到她的声音变成哽咽。我死死地抱着她,因为外面的一切都变得很寒冷,只有我们的躯体还温暖,我们互相安慰,这是无能者与被动者的互相安慰。

    她现在和那天晚上截然不同,她在期待,像一个期待美好结局的电视剧女主角。我知道她信任我,她爱我。

    “阿囡,我们没有选择了。”我说,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我们没有钱,我们回不去。”

    阿囡没有说话。

    “我们从这里跳下去,这里很高,跳下去,没有痛苦。”我抓着她的手,我像疯了一样,我把她往山崖推,“我和你一起跳下去,我数3、2、1,我们就跳下去。”

    我慌乱地看着阿囡,她对我笑了,她很平静,她的眼睛彻底的失去了光芒,她小声的说,“我爱你。”

    然后她挣开了我的手,从山崖上跳下去。我没有一点防备,吓得后退了两步。再往前向山崖下探头的时候,我害怕了:我根本就不想死!我转头就跑,我告诉我自己,我要跑下山!我要回家!我扇了自己一巴掌,我骂自己不是男人。但我还是跑了,就像个龌龊的人渣。

    我感觉阿囡在我身后,她看着我,她声音很小,她问我,“你怎么不跳?”

    我抱着脑袋,月光穿过树叶洒在我的身上,然后被乌云遮住,我的心跳很快——我杀了人!我哭了出来,我甚至告诉我自己我不爱阿囡,我不必为了她的死赎罪,但我做不到,她就是因为我而死!

    我的心里只剩下恐惧,我置身于一片黑暗中,所有的光芒都不存在了,我的眼泪和鼻涕混合在脸上,我甚至吓得尿了裤子。

    我一直跑,跑得很快很快,我跑掉了我的鞋子,但我不敢去捡,地上的石头磕得我脚生疼,我觉得那是阿囡的尸骨,她在腐烂,发臭,直到被吃腐肉的虫子爬满,被尘土掩埋,然后从土里爬起来,追在我的后头,拖着白森森的骨头,让我别走,要和我一起死。

    但终于,我终于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点亮光,我像得到了救赎,我逃脱阿囡的声音和小叔给予我的恐惧,我的脚步也随之变得很轻盈,越过了护栏,我终于拥抱了我所谓的光明。

    倒在血泊中的我说了生命里最后两个字,“阿囡。”因为我不明白,是我害死了阿囡,还是阿囡害死了我。

    写于201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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