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燕子为什么老被占用呢 | 来源:发表于2020-04-09 01:15 被阅读0次

    文/燕子
    1.
    阿修做好了记忆机,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以前的我。我有些犹豫,介于去了不能在高考弄点手脚让我考上北大清华,和能让我找回我以前的记忆中的犹豫——我失忆了。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失忆的,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失忆的,总之,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阿修。”我看着面前的被称为时光机的柜子,“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修是我的丈夫,虽然我也有怀疑过他可能是想吃我豆腐的骗子,但都是在没看到结婚证之前。
    “你可以去看一下。”阿修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知道我只会说好话的。”
    “走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柜子门拉开,“在我后悔之前。”
    2.
    二零零四年三月二十七日,我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的医院里,那是我第一次住院,并且还因为黄疸被隔离,多给它交了不少的住院费。虽然记忆机提供的记忆不多,但据说尤为深刻的是往后听说在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外公每次给我送完饭,都会扒拉着医院外边墙壁上的小窗户看我。即便我认为他可能并不认得出我长什么样,因为新生儿都长得差不多,皱巴巴的。
    离开了医院,父母把我喂得大点了,就教我学学走路,学学说话,然后送我上幼儿园。在那个时候幼儿园最小的班,总都是哭声一片的,所以我也不例外的站在彩色墙壁边,和一众的孩子哇哇地大叫。
    从无聊的幼儿园毕业以后(虽然我并没有毕业证书),我随随便便地读了学前班,就去念了更无聊的小学。
    当我发现我的前十几年平淡得像凉白开,为了让我能找点话题,我挽上阿修的手,半玩笑似的说:“阿修,我小时候和我现在真像。”
    “你屁话。”他那么回复我。
    3.
    终于在过完每天每节课都犯困的初三,我勉强考上了一个好高中。
    毕业晚会结束了的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回家。那是二零一九年的初夏,我淋了夏天的第一场雨。一场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混合着街道上喧杂的雨,我的视野很模糊,但看到灯很亮,看到毕业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在雨里笑。我感觉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把刚刚晚会上的告别全部忘掉,把老师和教导主任说的都当做屁话,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这个时候,仿若时间静止,两个人对视,我见到的还是你最初的模样。
    等我逐渐忘掉那场雨,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高中生。高中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像是茶叶水,时浓时淡。而在这盏茶倒完之前,我决定要去讨一盘糕点。
    于是我认识了阿修。
    4.
    阿修是我的学长。他是一个很标准的人,不能多长的地方不多长,不能少长的地方不少长。会打球,但不会弹吉他,不打游戏,所以成绩很好。
    高一的盛夏,是我第一次认识他。
    “学生会,又累又苦,欢迎加入。”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
    “千万别来,去别的社团。”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耳语。
    蝉鸣盖过风声,阳光斑驳在球场的篮球上,年少的感情的欲说还休,变成一提起名字便在心头泛起的那一点点涟漪。
    阿修高考的那一年,他对我说:“考去北京。”
    因为阿修考去了清华,一年后,我考去了他隔壁的学校。
    在我的高中毕业典礼上。礼堂里的音响隔着墙壁传出,我掰正阿修的头,吻上他的唇。我的脚下踩着早上被扔下来的试卷,手里捧着爱人的头,那一刻我觉得全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的眼里,心里,大脑里只有他。
    6.
    大学毕业后,我去考研,然后如愿以偿的当上了一个老师。
    阿修和我求婚了,在二零三零年二月十四号。那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了少年气,刚长出来的胡渣铺在下巴上,头发梳得整齐,但是他的眼睛和七年前那个蹲在女生宿舍门口喝雪碧等我的男孩一模一样。他半蹲在我面前,看着我,对我说“如果诗人说爱如潮水,但我一定为你溺亡。”
    于是,我成为了他结婚证上的配偶,和户口本上的女主人。我们不再像高中一样在跑道上偷偷牵手,不再像高中一样在体育器材室里接吻,我们的所有爱变得光明正大,我可以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挽着他的手,亲吻他的脸颊和嘴唇,我可以穿着婚纱,在属于我们的婚礼上,成为他的新娘。
    7.
    然后我患了老年痴呆。我能感觉到记忆随着时间消失,我忘记我读过的书,忘记了镜子里的人是谁,忘记了我的儿子和阿修。
    我会在梦里想起以前的事情,我的胸口添了一块挂牌,上边是我的名字,住址,和阿修的电话号码。
    床头柜上的花是玫瑰花,窗外的树是梧桐树;牙膏和牙刷用来刷牙,碗和锅是盛物的器皿。我每天想着同样的事情,问着越来越多的问题,我能看到阿修的皱纹似刀刻一般,能看到他的眼睛不再闪烁,而是沉默。
    我知道生命是会结束,而我的病就是汽车快到目的地时驶入的快车道。
    阿修去找了很多的医生,我吃了很多的药,但我仍不记得他是谁。歌里唱,遗忘是一种幸福的残忍,我试着装作认识他,但我没法把他和残破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重合。
    8.
    他不再带我去看医生,因为他在杂物房里找到了一个落了灰的物什。
    “你在干什么?”我看着在摆弄器械的阿修问。
    “修一下以前你和我一起做的东西。”他转过头,看着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起身牵着我的手出了杂物间。
    他的手大而粗糙,但是他很用力,让我不禁联想到高中的情侣,牵着手并肩在阳光下的跑道散步。
    “你以前最喜欢在夏天拉我去喝。”他拿了一碗酸梅汤出来,从他白色体恤上沾上的一点点汤,可以看出他刚刚的动作并没有那么小心“所以我就学了做给你喝。”
    我没说话,拿了纸巾去擦他的衣角。
    “我以前常想,要是你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他接过我手里的纸,“但现在无所谓了。”
    “为什么?”我问。
    “等我修好那个玩意儿,我觉得它能够告诉你。”他接过我手里的碗,扭开了水龙头来洗。
    9.
    当时光机运行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大梦初醒。抬头去看阿修,他给我了一个吻,一个长吻,但这不像少年小心的试探,这是温柔又沉重的爱情。
    窗外梧桐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院子里的藤椅被风吹得微微摇晃,我抱紧阿修,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衬衫上。
    我的生命终结在这个宁静的早上,我再也不会在梦里想起以前的事,我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的过完了一生。
    在我去世后一年,阿修也来了,我远远的就看到了他,然后冲过去抱着他,那时的我们,都还是少年模样。
    原来,任何爱情,是度过了命中注定里的轰轰烈烈之后的细水长流。


    写于2018.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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