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我还未及笄便嫁给了段丰,他的一首《出其东门》让我明白了情为何物。我生母早早就没了,嫡母待我好,可也只因我是父皇的独生女。父皇待我好,容我予取予求。可父皇也不会听我弹琴,给我讲书,终究没有母亲仔细。我贵为南燕长公主,贵为整个南燕的掌上明珠,可十四岁之前的我,在偌大的后宫中,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知心好友,总是孤身一人。孤,心孤也。
段丰是嫡母的子侄,是父皇千挑万选为我找出的如意郎君。十四出嫁,与段郎婚后的日子也是我平生最好的一段日子。吃穿用度虽不比在宫里好,但终是有了与我交心之人。我们合奏琴曲,赏月吟诗,双飞之燕,旦暮欢愉。殊不知,巨大的变故即将侵袭我们,将我们夫妇二人抛入谷底。
朝堂上的事我从不过问段郎,过问之时已是他下狱之日。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段郎会意图谋反,可父皇却听信宵小之徒的谗言,执意处死他。我苦苦央求父皇,可终是无济于事。段郎走了,彻彻底底地。我被父皇迎回宫中,依旧是南燕最尊贵的女人,依旧是孤身一人了。
我怨恨父皇,可他终究是我的至亲。我终究也只是一名女子,一名在乱世,除了父皇便没人可依靠的弱女子。
再如宫廷的日子不知是多久,我不分白天黑夜地以泪洗面。父皇隔着门告诉我,他后悔了,后悔杀了段丰。我想质问他为何听信小人谗言,可已然发不出一个音。我听着他痛苦又略加苍老的声音,终是不忍心再怨他了。
古有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段郎多久未见了呢?在深深宫廷中,我竞无梦了。无梦,就再也见不了他了。
父皇不忍我日益消沉,竞下旨将我下嫁余炽。余炽是父皇亲封的寿光公,仪表堂堂,为人刚正。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嫁二夫。段郎无辜遇害,我只想待父皇的后宫子嗣充盈后随他而去,哪里还有改嫁的心思呢?可是君父之命大如天,圣旨已下,不嫁,抗君父之命,不孝不忠。
又是红烛千丈,笙歌万里,我再次“风光大嫁”。凤披霞冠的我无颜面见寿光公,只能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与他同寝。婚后三日,也就是今日,我回宫省亲。我见了父皇最后一面,也就要去陪着段郎了。觥筹交错之间,我竭力笑着,竭力讨父皇欢心。这场宫宴,是我陪父皇的最后一场了。
我就要在这里,无人注意的浴室,了却我的一生,去追随我的段郎了。寿光公是个正人君子,我对不起他。我更对不起父皇,他晚年要靠谁奉养呢?但我不能对不起段郎,这世上与我心意最相通的男子。
“死后当埋我于段氏墓侧,若魂魄有知,当归彼矣。”裙上一言,望来人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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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公主,慕容氏,南燕献武帝慕容德之女 ,生母不详,初嫁段丰,后改嫁寿光公余炽。
慕容氏很有才能和智慧,喜欢读经史一类的书籍,而且慕容氏还擅长弹琴。隆安二年(398年),慕容氏的父亲南燕献武帝慕容德建立南燕政权,封慕容氏为平原公主。慕容氏十四岁时,嫁给段丰为妻。
后来段丰因遭人诬陷被杀,慕容氏守寡回家,慕容德将她改嫁给寿光公余炽。第三天慕容氏回家,沐浴安排酒席,谈笑自如,到了晚上,秘密地在她的裙带上写道:“死后当埋我于段氏墓侧,若魂魄有知,当归彼矣。(我死后应该把我埋葬在段丰墓侧,如果我的魂魄有知,将要返归那里。)”于是就在浴室里上吊自杀。到下葬时,观看的男女有数万人,无不叹息说慕容氏是贞洁公主。路经余炽宅第前,余炽听到挽歌的声音,悲哀过度而昏厥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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