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卡夫卡的《变形记》，讲了一个人变成了大甲虫的故事——中学课本上节选过小说部分段落。
在文学史上，卡夫卡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他开创的现代主义写作风格是文学史上重要的一课。在大众化阅读的视野里，卡夫卡高深莫测和令人悸动不安的文字似乎不是太普及。不过看到高晓松在《鱼羊野史》里面提到了他非常喜欢卡夫卡这位作家，这种软推荐让我决定重新读读卡夫卡。
就其人而言，卡夫卡除了三次订婚三次解除婚约终生未婚之外，可谓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生了。和大多数人一样读中学、大学，攻读法律，学习德语文学和艺术史，供职于一家半官方的工人工伤事故保险公司，四十一岁时病逝。卡夫卡渡过了短暂而普通的一生，既没有做什么惊心动魄的英雄业绩，也没有惊世骇俗的举动，既非春风得意也非穷困潦倒；既非一帆风顺也没有颠沛流离。从形而下来看，就是一常人。
若是从精神层次上来看，卡夫卡又有一个充满了矛盾和冲突、痛苦和磨难、孤独和愤懑的内心世界。他是一个犹太人，不属于基督教世界，而他作为一个犹太人又对犹太教持异议；作为一个说德语的人，他不完全是捷克人；作为一个捷克人，他又是奥匈帝国的臣民；作为一个白领，他不属于资产阶级；作为一个资产者的儿子却又不属于劳动者；作为一个职员，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作家；可是作为一个作家，他既无法完全从事创作也不珍惜自己的作品。
正是因为这些性格上的两重性，才导致一个履历如此正常的人，写出了如此“不正常”的作品吧。
卡夫卡的作品里弥漫着荒诞、恐怖和神秘感。很多评论家认为他的作品属于寓言式作品——按照常理出牌的文学作品中哪有上来就写一个人变成甲虫的？小说的背景如此荒诞，不过这个荒诞背景下的故事和发展情节却又是那么真实。说是恐怖，并不是说卡夫卡的作品虚构了妖魔鬼怪亦或是严刑酷法的描摹，而是从头至尾弥漫着一种害怕外部世界自身侵入的恐惧，恐惧内心的世界毁灭，混乱又慌张。
与此同时，他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描述一个象征的、寓意的、神秘的、梦魇般的世界，那里面有五光十色、离奇古怪的场景，有超现实的、非理性的情节，有象征化的动植物，有异于俗世常人的形象，人物有荒诞的非逻辑的行为举止。这一切在卡夫卡的笔下，竟然给我们营造了一种心理上的真实，似乎都变成了可触摸到的和我们息息相关的真实。
还是来说说《变形记》。主人公格雷高尔发现自己变成甲虫后到死亡的这段时间，对于自身的变化笔调是异常平静的。他也为自己这种变化感到焦虑，焦虑的是赶不上上班的火车，无力供养家人，和家人的沟通变得再无可能，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我怎么变成了甲虫”这样的惊讶。家人的反应却是异乎寻常的震惊，比如父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异化后的格雷高尔”。
格雷高尔在变形后就不被周围的人所理解，他可以听懂别人说的话，但是他的“甲虫语言”却没有人听懂。卡夫卡用大段大段的心理活动描写格雷高尔内心不停地思忖和无助。对自己内心的真实，反而遭到周围人的不理解，甚至嫌弃、厌恶，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是卡夫卡才文中要表达的。
这个世界要被理解是不可能的，所以卡夫卡才会痛苦地在日记里写下“我在自己家里，在那些最好、最亲爱的人们中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这样的文字。
看到这里，渗透着深深恐惧的文字似乎也提醒我们审视一下自己，如果我们是格雷高尔，应该如何在这个不被所有人的理解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即便是看到了阳光也只能躲藏在黑暗的洞穴吗？如果我们是格雷高尔的家人，是会像以前那样与他至少表面上相亲相爱，还是会像小说里那样，渐渐对这只脏兮兮的只会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巨大甲虫充满反感和厌恶，等他死了果断地打扫出去然后搬家开始新生活？
有人说卡夫卡是素食者，但是以自己的肉为生。我还读不太懂复杂的卡夫卡，也没有完全理解这种对卡夫卡的评价，还是再多读读这个正常人写下的“非正常”文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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