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回老家了，赶在小假期，回程去看看家里老人。想念爷爷做的饭，很清淡，他总说，淡点才好啊。
回去的车上，我戴上耳机，翻开相册，看着爷爷的照片。总是拿着手机到处抓拍，在外留个念想。爷爷并没有阻止我，继续做自己的事。
洗衣服、做饭、晾衣服、洗碗、发呆。
旁边的大姐突然把双手放在扶手上，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盯着手机屏幕，开锁，又关了。锁屏的照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我猜是她女儿，头发上夹着一个很可爱的蝴蝶结，笑着缺了一个门牙。
我把旁边的书包拿起来，翻着翻着找到钥匙，钥匙扣有点生锈。“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爷爷怕听不到有人敲门，之前把家里钥匙拿给我，他想让我多回家，我是知道的。
“爷爷”，我一边开门一边喊，“爷爷，我回来了。”客厅没有人，卧室门倒是没有关，留有一条隙缝，是不是知道我要来了。通过隙缝看见爷爷在擦相框，拿起看了很久，又放下，只是站着。我推门走了进去，相片是我去世的奶奶。
“爷爷”，我又喊了一声，他愣了一下，转过身冲着我笑：“你小子，吓我一跳。”
他走过来拍了一下我肩膀：“我去做饭，吃完再走。”我跟在身后，一起进了厨房。我想起爷爷总是讲起奶奶，虽然我没有主动问起，再听一遍，也觉得很新鲜，又很平淡。
爷爷一边洗菜一边讲着，不慌不忙。
爷爷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当兵，没有上过学。为了写信给奶奶，他跑到邮局借字典，一个一个查，不会用字典，工作人员就教他。拼拼凑凑，也就成了句子。
奶奶把儿女背着一前一后，走了很久才到邮局。“又来啦，有你的信”，那里的工作人员记得奶奶。很羡慕邮差，把一个地方的思念带到另一个地方，连接着两个人的心，甚至是家庭的心。奶奶不舍得打开，带着走回家。
信里总是含放着一些钱，那是爷爷寄回来的。他那时候当兵，六十元一个月，留给自己五元，存着，说以后要盖新房子。剩下的都寄回家给奶奶。奶奶带着我爸爸、我姑妈和她女儿一块生活。
爷爷把锅子盖上，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在玩手机，他擦了擦手：“现在的年轻人啊，总会忘本。”我抬头，抱歉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好：“爷爷，那些信还在吗？”
“在啊，在床底下，我拿不到，放太里面了......你又不常来”，他倒不是抱怨，只是嘀嘀咕咕，“吃完你去拿出来。”
字迹都模糊了，纸张也显得老态，但是叠放得很整齐，就像家里收拾得一样，大概是当兵养成的习惯。爷爷拿着信，没有看，但是内容还记得些。
爷爷：家里老母安康？不想我，我在这里很好。
奶奶：两个娃，大了，会说爸爸，老母会吃饭走路，早点回家。
“我说啊，想带匹马回家，把驴给换了，然后坐在上面回来......她差点当真了......哈哈哈......”爷爷摘掉眼镜，突然笑了，我别过头，用手擦掉呼之欲出的眼泪。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本应该有的气氛。
“是我妈，她说晚点要过来”，我放下手机，爷爷并没有抬头。
有一年初中放暑假，爷爷在做饭，奶奶在凉席上睡着了，走了，很安心。爷爷没有进卧室，远远看了一眼，转身走到门外，坐在石墩上蒙着脸，他的背影有点消瘦，抖动着身躯。我站在他身后，没有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有的抽泣声。风从裤脚卷进来，我第一次觉得生离死别变得触手可及，下意识抱着双臂。
下葬那天，爷爷说想把奶奶的骨灰盒带去西藏，家里没人答应，后来他也没提过。关于这一段的故事，到现在还是零零散散。我也不敢过问。
印象最深的，是爷爷写给奶奶的信，当中提到：等他们都懂事了，我带你去那里玩，没陪你的，我全都赔给你。
想起小时候奶奶教我写字，我总把“心”字写错，“你没用心”，“你知道心字有三点吗？”她拿过我的笔，一笔一画写着，边写边说：“妻子在左边，儿女在右边。”
我看着电视，爷爷在客厅睡着了，我给他盖了张毯子，我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述/小天
文/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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