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古塔旁的边畔上,烈日烤晒下的黄原城一览无余。“黄原河与小南河如同一粗一细两条银练,闪着耀眼的光辉在老桥附近缠绕在一起,然后到东头飞机场前面拐过一个大弯,就在远方的山峦峡谷间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少平和晓霞只在塔下立了一会,两人便像约好了似的一前一后,不言不语地向树林深处走去。“实际上,是两颗心不约而同把他们导向一个更为静谧的地方。”
他们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古塔后面的一个小山湾里,那里有一棵杜梨树,碗口般粗,浓密的枝叶像伞似的投下一大片荫凉。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先后坐在树荫下,四周静悄悄地,只听见一两声小鸟的啁啾。
小山湾里“长满了茂密的青草;草间点缀着许多无名小花——红、黄、蓝、紫,一片五彩缤纷。雪白的蝴蝶在花间草丛安心地翩翩飞舞。”
“两个青年的心在狂跳着,脸都红腾腾的。他们大概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们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彼此的心照不宣,不想去破坏这美好的结界,两人谁也没说话。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杜梨树的枝叶在他们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晓霞顺手在草丛中摘下一朵粉红的打碗碗花,举在眼前微笑着细细瞅着……少平两只手局促地抱着膝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东川空荡荡的飞机场。”
“终于毕业了……他正坐在教室里,突然有个女同学在门口叫他出来一下……”晓霞首先打破寂静,终于开口说话。
“女同学,叫他,谁?”“少平敏感而惊奇地转过头,对晓霞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但晓霞仍然微笑着,不看少平,只瞅着那朵粉红色的打碗碗花。
“是的,是一位女同学叫他出来一下。他出来了。那女同学在教室外面的走道里,对他说: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说,十年以后咱俩见一次面吧!”晓霞继续说道。
“……那女的说完后,男的问她:‘为什么要见面?女的说:因为我想知道那时候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喜欢你……’”
“男的问那女的:‘为什么你以前一直不说呢?女的说:说了又有什么意义?你那么喜欢尼娜!’”
在晓霞说话期间,少平因为误会不断地打断晓霞的话,以为晓霞在说她自己的一段三角恋爱故事。但晓霞没被打扰,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最后少平也沉默下来,任凭晓霞说下去。
“……那男的怅然若失地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面呢?’ ‘十年以后,五月三十九日晚上八点在大剧院那排圆柱正中间的通道里。’”
“……要是那儿的圆柱是单数怎么办?’男的问。‘那儿有八根圆柱……女的说,‘如果我的外貌变化很大,你就凭我那时候的照片来辨认我吧。’”
“好吧,那时候我肯定也是个知名人士了,反正我准是乘我的小轿车来……”
“那才好呢,到那时你就带着我在全城兜风。”
不是杜梨,却似杜梨花的繁茂
“……就这样,他们分别了。岁月流逝。后来发生了战争……”
“战争?”孙少平看着如痴如醉的田晓霞,惊讶地问。
他越来越被她说糊涂了!
“是的,战争。战争开始了,她从大学辍学进了航校。以后她牺牲了。当年她所爱的那位 男同学在军医院住院期间,从无线电广播里听到授予空军少校鲁勉采娃以苏联英雄的称号……”
“噢!你这家伙……你原来说的是一个苏联故事!”孙少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这个故事并没有完。晚霞仍然瞅着手里的打碗碗花,脸上的微笑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生活不断向前,作者这样写道,“有时我会蓦然想起我们俩的约会。快到约会期限的那几天我觉得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仿佛过去这些年来我一心一意在为这次会面作准备。”
“后来呢?”少平轻声问。
“后来,他在当年约定的那一天终于如期来到那个大剧院前。他向卖花姑娘买了一束铃兰,朝大剧院圆柱正中央的通道走去。圆柱确实是八根……他在那里伫立了片刻,然后把那束铃兰送给一个脚穿球鞋,身材纤瘦的灰眼睛姑娘,就驱车回去了……”
作者后来这样抒发了自己的感情:“刹那间我真想令时光停住,好让我回顾自己,回顾失去的年华,缅怀那个穿一身短小的连衣裙和瘦窄的短衫的小女孩……让我追悔少年时代我心灵的愚钝无知,它轻易地错过了我一生中本来可以获得的欢乐和幸福!”
“这是一本什么书?在哪里?让我看一看!”少平激动地跳起来,喊道。
晓霞也站起来,用手绢把眼角的两颗泪珠揩掉,从尼龙布挎包里摸出来一本《苏联文艺》。
这是1980年出版的《苏联文艺》,她告诉少平这篇文章名字叫《热妮娅·鲁勉采娃》,作者是尤里·纳吉宾。这在现实当中是有的,并且也是真实的故事。原文大家在网上随便一查就能查到,非常感人。
“少平走过去,先没有接书,立在晓霞面前,浑身微微地抖着。”
“晓霞抬起头来,用热切而鼓励的目光望着他。他终于张开揽工汉有力的双臂,把她紧紧地抱住了!”
晓霞把头埋在少平胸前,深情地说:“两年以后,就在今天,这同一个时刻,不管我们那时在何地,也不管我们各自干什么,我们一定要赶到这地方来再一次相见。”
“一定。”少平说。
就当作是在爬古塔山吧心痛!原来原著在这么早就对少平和晓霞的结局有了明确的预示。有人说,可能作者就是在看到这个苏联故事后得到的灵感,安排了晓霞最后的结局。本来晓霞和少平的人生轨迹就已那么遥远,再次相交的概率是少之又少……
另外,读到这一部分也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两个身份悬殊的有情人终于确认了彼此的感情,但是,似乎有多么美好,就有多么遗憾。
作者通过晓霞之口说出了热妮娅·鲁勉采娃的故事,截取的语言本身就已经很简洁明了了,所以我就直接摘抄了,已用黑字注明。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四,第二部第五十二章读书笔记,总第7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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