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的大事,周总理去世的消息没有传到乡下,几乎没人知道。只是我的第一个学生生涯开始没多久,传来伟大领袖毛泽东逝世的消息,所有的人都集中到村中的打谷场上举行悼念活动。而在这之前,我们全家人晚上都住在搭在门口的简易棚屋里。听说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唐山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地震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好多解放军都去抢险救灾了。
年一如既往地来了,今年冷得有些清澈。往年过年太阳是暖烘烘的,今年却一反常态,阴阴的,还刮着刺骨的北风。
按照旧年俗,过了腊八就是年。对于我们小朋友来说,寒假就是过年了。尤其是对刚上一年级的我,第一个寒假显得尤为迫切和兴奋。
腊月二十三,家里开始做米糖和欢团了。我爸对这些传统东西不是很在行,大爷和邻居都来帮忙了。灶间热火朝天,二口大锅燃着熊熊大火,一口炒炒米,一口熬糖稀。
大爷那里还年轻,一把丁字形大木铲在他手中上下挥舞,隆冬的天气他只穿了件单衬衣。一碗白花花的米倒进满是砂子的锅里,几下翻滚,金灿灿的炒米出锅了。用一个半圆形的铁锅片把米和砂子倒进筛子,几下一筛,砂子是砂子,炒米是炒米,清清爽爽地分开了。过了一会儿,一碗白花花的米扔进锅里,出来的却是白花花膨胀的泡炒米了,让我们惊叹不已。后来才知道,二种米事先经过不同处理了。一个经蒸熟后凉干,一个只要洗净凉干就行了。
熬糖稀的锅里原是满满一锅的液体,大爷边炒炒米,边指挥着烧锅的姆妈,让她极力控制着火候。慢慢地,白花花的液体变少了,变黄了,变浓稠了。这边大爷已经把米全部炒完了,开始用一根木棍不停地搅拌糖稀。看到我们在边上站着,就用手把木棍上划拉一点伸到我们嘴里。那个甜啊,足以让人晕眩,让人记忆一辈子。
堂屋里的人也开始忙碌了,他们支开大箩筐,放好车条,摆正砧板,等待着做炒米糖和车欢团。
糖稀已经熬得晶莹剔透了,咕咕地冒着泡,大爷舀来一铁瓢糖稀放到另一只锅里,倒入炒米,奋力搅匀后,盛到堂屋,放到一木制的方形框中,用力用玻璃瓶压实。脱下木框,边上的妇女们马上用菜刀将这大方块切成一块块炒米糖。如果在炒米里加入炒黄豆或炒芝麻,就变成了黄豆糖和芝麻糖了。那里花生还很少见,不像现在到处可见叫卖的花生糖了。
车欢团就考验人的技术了,当用糖稀拌好的白炒米倒入稻箩后,用一只酒杯装上满满一杯,用手轻轻握成圆形,放入两根长长的半月形的竹条中,双手前后搓动。不一会儿,搓板呼呼生风,里面的炒米团也发出霍霍的声音,原来还软绵绵的炒米团经压实搓制,变成了坚硬滚圆的欢团了。我们在边上看得眼馋,就想一试身手,可当炒米团进入竹条后,一压,炒米就软塌了,怎么搓也搓不动了。
炒米糖和欢团做好后,就放入细口大肚的大缸里,并倒进大量的黄炒米,防止它们粘连。原来我们平常吃的干粮就是这样做成的,它们成了我们不可或缺的东西。有时出门,路上实在饿了,抓一把炒米就着水干吃。农忙的时候,炒米可以带到田间地头吃。有时候在家里饿了,就用开水泡一碗炒米或欢团,欢团放入一点糖,黄炒米放一点盐或一小块猪油,那香味简直终生难忘。直到立秋,我们还得吃欢团,风俗就是这样的。
当炒米糖和欢团做完后,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到了,要做糖包子了。
大爷把已经冷却的糖稀绕到一根柱子上,不断缠绕和拉扯,慢慢地,通红的糖稀在无数次的拉扯下颜色发白了,最后被拉成一根细圆棍,再用刀切成一颗颗的颗粒,或粘上芝麻,或在糯米粉里滚一下,糖包子就做好了。小孩子等到深夜坚持看大人们操劳就是为了这一刻,当嘴里含着香甜的糖包子时,我们的眼睛也快睁不开了,草草上床,,很快就进入梦乡。
大年三十到了,梦寐以求的新衣服可以穿了,暖和的新布鞋可以穿了。换了新衣服小伙伴们免不了要比一比,比比谁更解放军一些。虽然全身焕然一新,但阻挡不了马上被弄脏的命运,于是回到家,少不了受一顿数落。
年夜饭吃得拖沓又意味深长,村上的代销店里的酒开始在村子的上空飘荡,夹杂着平常闻也闻不到的肉香,久久不能散去。晚饭过后,我们被禁止外出了,和大人们坐在火桶里取暖。火桶是稻草编成,下面是一火盆,烧的是稻壳或草糠。大家围成一团坐着,人多坐不下,就在外面安放几张板凳,屁股坐在凳子上,双腿伸进火桶。大人们说是守岁,我们可坐不到后半夜,不要多长时间,上眼皮就垂落下来。
梦也跟着来了,想到明天要去大爷家,后天要去舅舅家,大后天还要划船去姨娘家,再后一天要去二位姑姑家……像深沉的夜,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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